屏幕黑了半秒就跳轉到下一個視頻，湯晗點了暫停。她終于發覺自己的呼吸不知不覺中變得使勁，混亂不堪。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笑，熟悉的鎖骨熟悉的痣，黑發白皮膚的對比太強烈，項鍊懸在其間，将那人繪得更美。盡管已經盡力克制，主角在展示禮物時還是忘了道謝，掩蓋不住努力放輕的笑聲，戴上時還總手忙腳亂弄不好。

所有人都看到了，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主角平靜動作下的複雜心情，像是一般不出手的高手某天安靜地狠狠揮了一劍昭告天下她其實特别狠，死傷慘重——針對湯晗。

隻會因為它的寄件人特殊，才會讓遊刃有餘的收件人亂了陣腳。那時物件就不止是物件，而是剖解心髒的現場，鮮豔的感情在禮物上滴下一滴最灼人的血。

湯晗有時會埋怨自己關注過度，一點點的異常都變成引人遐想的證據，她甯願自己被燈晃得眼花。暧昧不清的猜測最讓人心酸，猜對了覺得自己太愚鈍猜得太慢，猜錯了舍不得就這樣落荒而逃。

哪怕姜宥說一句話她都好說服自己，偏偏那一刻如此安靜。

湯晗點開評論區，大家好像并沒有太關注姜宥最後幾秒的不對勁，有人認領自己的禮物，有人照例誇誇姜宥，有人期待下次見面。

評論裡混進一條：最後那個項鍊好适合我先舔老師的鎖骨prprprprpr（）……但就是說有沒有人覺得項鍊是老師特意留到最後的，拆禮物的時候氣氛怪怪的（說錯了我先滑跪）

好在它淹沒在評論區，隻有寥寥數人和這位用戶有同感覺得姜宥安靜得不對頭，而有的同感甚至是基于“想舔醬油鎖骨”這件事。湯晗看得臉熱，感覺那評論代替了她說出心聲，她慌忙往下翻略過它。

超話有人發姜宥的照片，或者和她的合影，還有部分帶着漫展話題的微博也能翻到姜宥的身影。湯晗一條條細看，粉絲鏡頭下的姜宥角度各不同，但無一例外都被配上類似“醬油本人好美”的文案，就顯得照片裡的姜宥美得發光。

低頭簽名的姜宥，和别人乖巧地配合比貓耳朵的姜宥，擡頭和工作人員笑着說話的姜宥。

突然之間塞滿視線的都是姜宥，湯晗無意識地笑着一張一張看過去。

她打開自家平台的論壇，裡面果然在讨論今天參加簽售的漫畫作者，姜宥的照片混在裡面。基本上是第一次見到醬油本人，驚訝于原來對方是能力和顔值并存的老師。

對啊對啊，姜宥她就這麼厲害。

湯晗美滋滋地看帖子，評論裡突然出現不和諧的聲音。

【她是不是之前有點瓜來着？】

不說還好一說驚人，“瓜”字一石驚起千層浪，跟着的評論有“求解”。

湯晗心一慌，返回微博去查看那些帖子，果不其然有一些評論區也有人對此表示疑惑。縱使老粉絲對其避而不談保護得再好，姜宥的傷疤還是再一次被揭開，萬萬千千個日夜的身不由己被強硬地翻出來。

有人在解釋，于是姜宥被戳一刀，又被啪地按上一層藥，又被戳一刀，又被敷上藥……

沒有遲疑，湯晗立刻大小号同時開工，不辭辛苦地解釋姜宥已經勝訴且人品無問題，吃瓜要吃完整。

一些評論下還能看到“阿淼喵喵喵”在解釋，連用好幾個感歎号，和線下一模一樣的說話風格。

湯晗敲打鍵盤的手指漸漸慢下來，事實如散瞳藥水一樣讓眼睛刺痛，她又無法克制地反思自己——讓大家又看到，甚至看到更多的姜宥真的好嗎？姜宥真的開心嗎？

或許有人會因為喜歡自己的聲音而忽略那些非議，但這世界也允許為了不受傷害而規避所有評價的人存在。即使那些評論有好有壞，但這确實是相對保險的辦法。

姜宥就是後者。然而闖入了一個冒冒失失的湯晗，把她拽出了蝸居的殼。

她曾親口應允下來，所以這不算貿然的舉動，但拉住她的手是屬于湯晗的。是湯晗和她自己一起讓她踏入光裡，也讓她在現在被綁上刑架。

湯晗的動作徹底凝滞住，窗外的噪聲驟然塞滿了小小的屋子，鬧得她心情不好。

她拿手機打開和姜宥的聊天框，“姜老師”已經放到輸入框裡，後續卻無法開口。

她不能再做傷害姜宥的人。都是公開的發言，姜宥肯定已經看在眼裡，她從來都不是無知無覺。

想不到話頭的猶豫時間裡，界面上移了一小截，白色的聊天氣泡彈出來。

【魚湯師姐，醬油想要今天的合影可以嗎？】

眼睛水靈靈的小貓冒出來直視湯晗，毛茸茸的爪子撥弄着被注視之人的心。

湯晗怔了怔，無奈地笑一笑。

湯晗：【姜老師。】

姜宥：【怎麼了？】

湯晗：【簽售結束就不要用這個名字叫我啦！】

湯晗忍不住折回去看一眼那句話，目光一觸及就立刻彈回來。可憐巴巴的小貓表情包和特别的稱呼，怎麼看都太惹人想入非非了。

合照緩沖完畢，姜宥的回複馬上蹦了出來。

姜宥：【哇噻哇噻，謝謝魚湯！】

湯晗：【完全沒聽我的話，委屈.jpg。姜老師你這算在捉弄我嗎？】

姜宥：【算，但是你也可以捉弄回來。】

和剛剛相識時姜宥活潑了很多，湯晗忍不住想會不會這才是姜宥最初的模樣。她起身轉頭陷進床裡，枕頭墊着下巴。

湯晗：【那姜老師，你是特意把項鍊留到最後拆的嗎？】

姜宥：【我以為你會更肯定一點的。】

吸氣的刹那破了音，那條消息湯晗看了很久，她把臉埋進枕頭裡，枕頭上留下一小塊熱乎乎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