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這些，是因為喜歡姜宥嗎？】

原來萌芽的心思已經這麼明顯，風一吹就把秘密帶到每個姜宥涉及的角落。像是在吃跳跳糖一樣，她不得不緊緊閉着嘴，才好把糖粒蹦跳的聲音藏在口中。

心髒連着脈搏跳動，全身都在訴說她的感情，血液被擠壓到渾身各處，甚至指尖。

她在屏幕上用指尖輸入着。

湯晗：【那個我是她的編輯嘛，其實就是關心一下她，編輯和作者好好交流很重要麼我就想着多了解她一點也不會那麼容易踩雷吧，這樣的。】

甯望林：【這樣嗎？】

【我感覺她很喜歡你。】

“你感覺，你這怎麼感覺出來的呢？”

江邊風涼，吹得很猛很急，稍微吸一點就惹得人連連咳嗽。姜宥掏出紙捂住嘴咳了一會兒，她看一眼紙巾，團成一團攥進手心，兩手支在大腿上撐着頭。甯望林拿着樹枝在邊上的沙地一本正經地畫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聽了姜宥的質問，她遲疑了一刻，接着不緊不慢道：“聽你描述。”

姜宥哼一聲笑道：“那不是廢話嗎，她都……”

她都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了。

姜宥把敏感的真相遮掩住——畢竟這是屬于她們倆的秘密挑戰，轉而詢問：“你知不知道黃色風信子的花語？”

被問的人停下畫東西，仰臉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風信子我都不知道，我還能知道黃色風信子？”

“孤陋寡聞了吧？博士生也有不知道的知識點啊——”

“廢話，我又不是學這些的。”

“我故意的。”骨頭縫裡透出涼意，姜宥一陣寒戰，身子縮緊了些，“大林，我不該喜歡她，我挺自責的，我也挺自私。”

甯望林那邊傳來一聲很輕很短的歎息，她轉過頭看着姜宥，把話說得清晰可聞：“是，你是挺自私。”

心裡滲出一點點的酸意，那是被人指着病竈明明白白說“你快完蛋了”差不多的心理。

“明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就不要再把人約出來第二次，要麼你明明可以直說你病了，很嚴重很嚴重，喜歡你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但你沒說。”甯望林緊緊盯着姜宥，她一抿唇一皺眉，視線幾不可察的轉移都被看在眼裡，“你怕啊？你怕她知道你病了，很懂事地開始遠離你不讓你喜歡她也不讓自己喜歡你，你舍不得她，但你怕她舍得你，這種自私嗎？”

“你喜歡跟她拉扯不清，沉迷這種模糊暧昧的關系，說是怕她難過所以不說明其實自己害怕得要死，是吧？”

是啊，期待被人叨擾的惡龍放出自己坐擁數不清的财寶的消息，又要做出惡狠狠的樣子把人趕跑，活該被人痛斥，活該被人讨伐，活該在山洞裡孤零零地死去。

姜宥抿唇微微笑，嗓音咳得有些沙啞：“嗯，對，你說話好直接啊，跟以前一樣。”

甯望林一愣，别開臉，“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

“你違約喝成傻子那天，因為我說話直接對我大喊大叫了一串話，還挺兇的。現在不會了，在這吹冷風對我笑，唯一一點一樣的就還是很像傻子。”

“……對啊，我就是很蠢很自私啊，我其實都跟她說了。”姜宥托着臉，聲音被風刮走，“她還誇我呢，說我好，善良啊溫柔啊，說我哪裡都好。我怎麼跟她道歉，她都覺得不是我的錯，罵我自己，也隻會被她安慰。”

“我……要是早一點去死……”

她久久凝望江面，口中喃喃道。然而話說到一半，她卻像被深深的疲憊侵襲了一般，無言閉上嘴。骨頭縫裡的涼帶着輕微的痛感，姜宥眯着眼抵擋江上來的大風，她覺得自己變得好輕，坐不穩身下平放的樹幹，也抓不住地面。

冬天會不會有人放風筝呢？姜宥有一搭沒一搭地想。似乎大家默認春天才是最适合放風筝的季節，其他時節風大，風涼，要麼太陽刺眼，身上汗津津地黏住衣褲。隻有春天，空氣裡充斥着萬物生長的飽滿味道，不管去哪裡呼吸都有被填滿的感覺，太陽一曬就暖融融地開始膨脹、生長，身體裡花團錦簇，風一吹風筝就高高地往天上飛，拖曳着五彩的尾。

她想把自己高高地放飛，高過樹冠，高過鳥，高過雲，高過她在地面上敢直視的一切。高到風筝線也牽不住她，無拘無束。反正她現在這麼輕。

“我要是早一點去死，我也還是一個無恥的混蛋……怎麼辦啊……”

木已成舟，她帶給湯晗的都已經收不回，她前進或是後退都是錯。

一步錯，步步錯。

“你把我叫來，就是為了在我沒排班的下午聽我罵你？”甯望林打破甯靜。

“不啊——想你安慰一下我的，但沒想到你說話好傷我心——”姜宥立刻做出不正經的表情，做出做作的拭淚動作。

“我一直都這樣。”

“我知道啊，不怪你。”姜宥踩緊腳後跟，轉動腿部，腳尖跟着轉，“怪我。”

“走吧，回去吧。”姜宥站起身，拍拍屁股後面，“太冷了。”

甯望林跟着站起，手機響了下，她低頭去看，眉頭微微蹙起，解鎖手機細細查看。

“哎。”她叫住姜宥，姜宥回頭看她，“我有點事，不跟你一起了。”

“哦——”姜宥微微仰臉，意味深長地調侃，“你談戀愛了？”

甯望林偏頭想了想，看向姜宥，“接吻的關系，僅此而已。”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天的觸感持久而令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