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最後敲定的就是你和清水潔子一起走,另外的男生們不跟着。
澤村大地悄悄問清水潔子真的不用他們也護送一下嗎,結果清水潔子搖了搖頭,輕聲說:“我從玲音奶奶那裡聽說,八重樫同學是自己獨身從種花到我們這裡生活的。你們這麼多高大的異性跟着一個女孩回家,不太好。”
她點到即止,但澤村大地聽明白了,于是去制止了還吵着要完成護送任務的西谷田中幾個,一群人乖乖跟八重樫陽鞠躬道别。
你和清水潔子結伴同行,順利抵達了現在的居所,路上因為鼻青臉腫收獲了一衆婦女老人的慰問以及各種各樣的食物,連井上老爺子都一邊罵“哪個殺千刀的小子連女孩子的臉都敢傷”一邊給你塞藥膏。
結果到家發現玲音奶奶出門買菜去了,你幹脆招呼清水潔子到你家坐坐。
清水潔子有幾分拘謹地進門了。
你去把收到的各種慰問品分門别類安置,清水潔子趁着這個時候小幅度地環顧了一下自己所在的空間。
普通的公寓格局,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廚房是開放式,能看到你略顯忙碌的背影。
一個人住的話活動空間是足的,就是屋子裡比較素淨,可能是剛搬來的緣故,沒有太重的生活氣息。唯一算得上裝飾的是牆上挂着的兩幅潑墨大字。
左邊那幅寫着: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年薪水都不留!
右邊那幅寫着:寡王一路碩博!單身終成富婆!
清水潔子:……
她想起了玲音奶奶和自己說的事。
玲音奶奶是清水潔子外婆的好友,丈夫早逝,獨居了很多年。小時候清水潔子跟着外婆住過四年,一直受到這位老人的照顧。
外婆離世後,老人有很長一段時間情緒不太好,瘦了很多。她的兒女都在京都成家,想把老人接過去照顧,但玲音奶奶舍不得宮城這片出生長大的土地,便一直沒有離開。
不論是出于對外婆的思念,還是對這位在幼年照顧自己良多的老人的關心,清水潔子都長年與她保持着聯系,一個月總要來探望兩三次,家裡也很支持她這樣做。
于是不可避免地,老人口中的陌生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小陽”。
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玲音奶奶總是笑得很開心,情緒高漲。
她說“小陽”特别會說話,周圍多嘴毒的老頭都說不過她;她說“小陽”特别能幹,上到燈管水管下到不聽話的小孩她什麼都能修理;她說“小陽”特别喜歡小動物,看見什麼貓貓狗狗都要伸手摸一把……
從玲音奶奶那裡,清水潔子逐漸拼湊出了一個陌生的輪廓。
她自然而然地知道了“小陽”的全名——“八重樫陽”。
在種花長大的孤兒,今年才被一位好心女士收養後帶到這邊,但因為監護人長期駐紮在夏威夷工作,所以目前是自己獨居在監護人的老家。至于為什麼不跟着去夏威夷,好像是因為監護人的工作性質不适合帶着孩子。順帶還有,她轉學進了烏野高中的二年級。
清水潔子想,十多歲才重新擁有家人,卻也是分隔兩地,自己孤身來到異國他鄉,要克服語言、生活、人際上的種種不便,一定很不容易吧。
然後這個名字在不久之後又從身邊同學的嘴裡傳進了她的耳朵:
“2年2班那個轉學生好像很不好接觸,不太理人的樣子。”
“是不是不會說日語啊?聽說是種花那邊來的。”
“啊——完全不會讀空氣啊那個女的!哪有人這樣說話的!”
清水潔子雖然預料到了會有這些言論,但還是不由替從未見過的“小陽”憂心。
結果過了半個月。
“好恐怖啊!種花人都是這樣念書的嗎?!”
“前原被她說得啞口無言,跟她比起來我才叫不會說日語吧……”
“她确實,嗯,不太好接觸……主要是為什麼可以無視場合直接發作啊?她不要面子的嗎!”
“你聽說了嗎?前原他們想孤立她,結果人家完全不當回事。”
“聽說了,他們班人覺得在八重樫面前來這套跟幼稚園小鬼似的,很丢人,現在反而成了誰都不想搭理他們。”
“八重樫,狠人啊……”
“我反而開始佩服她不看人眼色了耶……”
“隻有我覺得這種我行我素好帥嗎?”
清水潔子:……
好強啊,“小陽”。
此時的“小陽”:阿崽,看來這幾天不用操心吃飯問題了。
“小陽”遠在夏威夷務工的好心監護人女士:是呢阿爸!多虧了好心的大家!
——……——……——
既然把人領回家了,當然不能讓人幹坐着。
你平時沒有泡茶的習慣,但家裡有果汁,于是給清水潔子倒了一杯。
清水潔子一擡眼對上你的臉,本來想好的話直接卡住,“……雖然他們已經道過歉了,但我還是要說,八重樫同學,真的很抱歉。”
她很清楚自己為什麼習慣穿長襪,自然對可能在對方臉上留下傷痕這件事不免在意。
你擺了擺手,“我的臉是原裝進口的,放心。”
戴眼鏡的姑娘嘴角不禁扭曲了一下。
你換了個話題:
“清水同學,看來對排球部很有歸屬感。”
“啊……是的。”
顯然她對這個話題接受良好。“我曾經也是體育社團的,雖然現在不再自己站上賽場了,但能在排球部幫到他們……我很開心。”
“而且,别看好像冒冒失失的……”
清水潔子清澈的眸子含着笑:“大家真的,都是很好的人。”
你嗯了一聲,“經理的話,需要做什麼?”
清水潔子:“其實有各種各樣的事情。日常的準備工作,比如清潔、備水和毛巾這些,雖然比較瑣碎,但部員們其實都會主動分擔,幫了我很多。”
她頓了頓,估計是覺得這些内容比較枯燥,又補充:“比較有針對性的,可能還是統計數據。”
你:“好像挺有趣,展開說說?”
清水潔子:“畢竟球場上同時有很多人在行動,教練更多關注的是每個人的總體狀态,如果是正式比賽的話,還要考慮戰術方面的事情,所以整個比賽中發球、攔網、扣球的情況,就需要經理去專門記錄。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她的手伸到身邊的背包裡翻了一下,拿出一本筆記本遞給你,“可以看一看。”
你問:“沒關系嗎?我不是排球部的人。”
清水潔子搖搖頭:“沒關系的,這些數據都是針對某一場訓練賽記錄的,反饋的也隻是某一場球賽的情況而已,有些比賽還會直接留下錄像。更何況,隊伍的實力也不會一直停滞不前。”
說到最後一點的時候,這個姑娘黑漆漆的眼睛裡染上了一抹明媚。
你确實挺好奇,道謝後便接過翻看起來。
筆記本裡畫了許多的表格,各種各樣的都有,某個日期下的表格記錄的内容不一,有的是發球情況,有的是扣球情況,有的是救球情況,還要區分前後場,最後要計算每個人的成功率。密密麻麻的,都是數字和各種代表成功失敗的“+、-”号。
從那秀麗的字迹看,這些都是清水一個人完成的。到了最後一個表格,記錄的是最近和烏野町内會隊的比賽發球、救球、攔網的成功率。三欄填得滿滿當當,看得出那場比賽她很重視。
上一個内容這麼滿的還是和“青葉城西”的比賽。
清水潔子也在觀察。
對面的人對着那本記錄得有些潦草的數據看得很是認真,垂下的眼睫密密匝匝地,沿着眼睑勾勒出一段流暢的弧,細長的黑色線條自眼尾劃開。
像蛇一樣。
突然閃現的念頭讓清水潔子一驚,随即在心中譴責自己以此作比。
但是……
她隐秘地借捧起飲料的動作又看了幾眼。
專注的樣子,看起來真的……
眼簾突然掀起,明明也是黑的,卻好像濃稠了一個度的眸對上,清水潔子微微一怔。
你大緻翻閱了一遍,問:“清水同學,一個人做這些數據要花不少時間吧?”
對面的女生遲疑了一下,徐徐道:“其實是能應付得來的。”
你看着她的目光落到本子上,“整理這些,對我來說也是一種放松。畢竟上面的每一個記錄都是真實發生在我眼前的,我看着這些……”
“就像看到了大家一點一滴的進步,都是真實的。”
她笑着說。
一小會兒的沉默後,清水潔子聽對面的人又問:“高三了,如果選擇升學,課業壓力應該不小吧?”
清水潔子溫和又認真地回應:
“排球部三年級的大家都還在堅持,我這點又算什麼呢?不過是完成作業後多花些時間罷了,況且也不是每天都需要做這些數據整合工作,隻是偶爾。”
你看了她一眼:“比如今天?”
“……咦?”清水潔子一愣。
“清水同學,”指尖點了點筆記本上的空白處,“上一場比賽的數據還沒有整合,今天又在身上帶着,還花時間跟我繞路到了這兒,也就是說——”
你一撐下巴,歪頭看向她:“今天這個班,是加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