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霧未散。
阿福服侍齊桉君吃完藥,随後道:“我一會兒要去給侯爺賀歲拜年,順路給你帶早膳回來,你想吃些什麼?”
齊桉君沒什麼胃口,隻淡聲道:“一碗粥就行。”
他稍作停頓,又說道:“替我給侯爺拜個年。”
阿福随口應了聲:“我替你拜年,侯爺可不會給你壓歲錢。”
……
他二十有五的年紀,要什麼壓歲錢。
“我不要壓歲錢,你隻需要把我的祝福帶到就行了。”
“嗯嗯。”阿福敷衍回應:“我得趕在頭一個到侯爺跟前兒,要是哄得侯爺高興,指不定能賞我個足金的大紅包!”
望着阿福急急忙忙出門的背影,齊桉君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目光恹恹掃過床頂垂下的流蘇帷幔。
炭爐裡的炭塊正噼啪輕響,暗紅的火星子偶爾濺在爐壁上,他盯着那點微光發了會兒呆,忽然覺得很無趣。
試着動了動身體,傷口還是疼,但是可以忍受,便咬着牙慢慢撐坐起來,待氣息稍穩了些,才扶着床沿摸過鞋子穿上,顫巍巍扶着床頭站了起來。
探手取下梨木衣架上的衣袍穿上,慢慢走到門口,打開門,一股寒氣迎面撲來,凍得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院中積雪已被掃得幹幹淨淨,廊下燈籠的穗子随着風輕輕晃悠,檐角挂着的紅綢更添年味。
往日裡穿梭的人影兒全沒了蹤迹,想是都擠去前院給侯爺賀歲拜年了。
他扶着廊柱向外走去,凜冽的冷空氣直往鼻孔裡鑽,凍得鼻腔裡黏糊糊的,很是不适。
齊桉君揉了揉鼻子,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隻是随意走着。
他忽然想起昨夜守着他的懷廷韫。
此刻他在做什麼?
必定是端坐在交椅上,挑眉看着階下衆人挨着個兒伏地叩首,等那一聲聲“侯爺萬安”音落時,他才擡擡手,旁邊侍立的小厮便捧着托盤趨前,将早已備好的銀封子挨個遞出去。
若他此刻突然出現在他跟前,那人素來冷若冰霜的面上,會露出什麼樣的神情?
怕是要皺着眉斥他不好好休息,竟自己跑出來。
這般神思紛亂地走着,齊桉君拐進了一個偏院,目之所及皆是未掃的積雪,唯有從屋檐下歪歪扭扭延出的一道腳印,顯然是少有人來的地方。
他望着院裡那間破敗的舊屋,鬼使神差地擡步往裡頭走去,順着那條腳印往裡走,以免留下新腳印被人發現。
緩步走到屋檐下,齊桉君站在門前,細細聽了聽,沒有動靜。
“吱呀——”
老舊木門被推開,一股黴味撲面而來,揚起的灰塵在斜進屋内的陽光照射下翻湧。
齊桉君擡手揮開面前的塵埃絮,擡腳跨進了門檻。
屋内彌漫着陳年舊物的氣息,牆面斑駁,蛛網垂挂在梁柱上,被門口吹進的寒風拂得晃晃悠悠。
屋裡除了幾張積灰的老舊桌椅外,别無他物。
齊桉君環顧四周,沒發現什麼,轉身準備離去。
在他轉身的瞬間,眼角餘光猛地掃到門後竄出一道黑影,那團黑影裹挾着腥甜腐臭的氣息,帶着勁風的一掌向着他襲來。
然而齊桉君早有防備,黑影乍動之際,他指尖已扣住門環,靴底碾過地面借力,整個人輕盈地旋身,那道帶腥的掌風堪堪擦着袖擺掃過,将門框上的積灰震得四散飛起。
黑影撲了個空,不由一怔,顯然沒料到對方能躲開自己的偷襲。
他落地後回頭看去,隻見飛揚的塵土中,方才那人已不見了蹤影。
黑衣人蓦地僵在門口,看着方才那人所站的位置,那地上還有他踩雪進來時留下的濕腳印,可人卻不見了。
奇怪了,剛才明明還站在這裡,怎麼轉瞬間就不見了?
黑衣人小心翼翼向屋内窺了一圈,沒有人。
他喉頭滾動,此刻自己就站在門口,豈不是轉身就跑的最佳時機?
這般念頭一起,黑衣人不再探尋那人蹤迹,當機立斷轉過身,向着屋外狂奔。
蹲在房梁上的齊桉君見黑衣人要跑,立刻從房梁上掠下,精準踹在對方後心。
黑衣人被這大力一踹,整個人從檐下飛了出去,重重摔在雪地裡。
他痛得悶哼一聲,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轉身惡狠狠地瞪着齊桉君。
可在看到齊桉君時,他神情一滞。
這人雖站得筆直,胸口的衣服卻紅了一片,臉色蒼白如紙,顯然是受了傷。
他瞧着對方指尖發顫,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掌心暗暗聚起内力,這人已是強弩之末,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齊桉君卻覺得這人有些面熟:“你是誰?”
黑衣人冷哼一聲:“你們侯府随随便便就把我抓了起來,竟然不知道我是誰?”
齊桉君上下打量此人,見他渾身沾滿塵土,蓬頭垢面,臉上黑一塊白一塊髒亂不堪,衣服上還有燒焦的痕迹,隻能堪堪看出是個上了年紀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