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衍徊激動道:“天呐,真是太好了!”
懷廷韫忽然擡眸,聲音沉了幾分:“殿下,臣這個軍師怕是無法勝任您的太傅。”
“為何?”齊桉君和謝衍徊異口同聲地問道。
懷廷韫目光轉向齊桉君,語氣淡漠:“因為他沒那本事。”
謝衍徊卻不解:“可我分明記得父皇說,太子太傅是位極富才學之人,侯爺為何會有此評價?況且聽聞當初還是侯爺親自向父皇舉薦的他,如今怎又這般說辭了?難不成侯爺是在欺君?”
懷廷韫道:“當初是我看走了眼,如今才察覺,他終究是難當教導殿下的重任。”
齊桉君聽聞此言,心頭猛地一沉,太傅之位是他刺殺皇帝的關鍵一步,若不能借此接近禦前,往後便再難尋得如此良機,所以他決不能讓懷廷韫懷了他的計策。
“侯爺,我自知才學尚淺,然而學無止境,我定在教導太子之餘潛心研習,必當竭盡全力輔佐殿下,引殿下走上正途,還望侯爺能給我這個機會。”語氣恭謹。
懷廷韫眼神驟然冷冽,語氣帶着不容置喙的威壓:“當初是我将你舉薦為太子太傅,如今我自然有權收回。”
齊桉君臉色僵住,眸中滿是不解,他實在想不透,前幾日提及此事還好好的,為何今日突然如此?态度還如此堅決。
懷廷韫無視他眼中的錯愕,轉向謝衍徊:“殿下是想繼續留在席間,還是讓下人備車送您回宮?”
不容拒絕地模樣讓謝衍徊也束手無策,他雖居東宮太子之位,卻是空有虛名,因沉溺斷袖之好而不為聖上所喜,本就如同一具空殼,如何能與手握兵權的懷廷韫抗衡?
他怔忪片刻,忽而轉向齊桉君,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齊公子且寬心,如今聖旨已下,豈是說撤便能撤的?本宮倒要瞧瞧,侯爺要如何說動父皇收回成命,咱們東宮見,齊公子。”
說完便潇灑離去。
懷廷韫目光落回齊桉君身上:“回你房裡去。”
齊桉君察覺到他語氣中的不悅,卻偏不肯示弱:“不是侯爺讓我來赴宴的麼?”
“所以本侯現在命你離開。”
語氣冷得幾乎将空氣凝成冰霜。
齊桉君垂在身側的手攥成了拳,他咬着後牙,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按捺下心中那股酸澀與不甘,轉身朝外走去,恰在此時,皇後清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這般品行的人,也配做太子太傅?”
懷廷韫即刻應道:“娘娘明鑒,當初是臣識人不明,薦舉過急,今日觀其行止,确實難當太子太傅之職。”
齊桉君剛跨出門檻的腳步頓住,夜風卷着廊下燈籠的光晃在他臉上,映得那雙總是含着笑意的眼眸裡先是一片愕然,随即是鋪天蓋地的苦澀。
原來在懷廷韫眼中,自己竟是這般不堪任用的模樣?
“本宮瞧着他也确非良選,既如此,此事便由本宮去與皇上說。”
懷廷韫道:“謝皇後娘娘。”
“且慢。”齊桉君轉身,袍角帶起一陣風,幾步便跨回廳中。
懷廷韫眉心狠狠蹙起,眼中怒意翻湧,壓低聲音斥道:“齊桉君,本侯命你即刻回去!”
齊桉君恍若未聞懷廷韫的話,徑直撩袍跪倒在皇後面前:“娘娘,臣究竟能否勝任太傅一職,不讓臣試一試,又怎能知?”
不等皇後應聲,懷廷韫厲聲呵斥:“放肆!你可知自己在與誰說話?還不快滾出去!”
齊桉君依舊無視他,額頭叩下:“求娘娘賜臣一個機會!臣必當證明自己擔得起太子太傅之職!”
皇後顯然沒料到他如此執拗,鳳眸微眯透着審視,她雖猜不透這齊桉君的意圖,卻瞧着太子對他另眼相看的模樣,隻覺得此人非但教不好太子,怕是反要将其風氣帶的更偏,當下便沉聲道:“此事不必再議,你且退下,本宮自會向皇上禀明。”
齊桉君跪了良久,才緩緩直起腰,無奈地起身,退了出去。
自始至終未朝身旁的懷廷韫望上一眼。
懷廷韫望着他的背影,眸光冰冷。
齊桉君從前廳出來,夜風寒峭,他沿着走廊往住處走,忽然聽見後方傳來細碎腳步聲,一人小跑着追上來:“您可是齊公子?”
齊桉君駐足轉身,目光落在來人身上,是個從未見過的小厮。
“你是?”
小厮忙不疊拱手:“小的奉太子殿下之命,在此候着公子。”
齊桉君心下微動,謝衍徊?
這位太子似乎對自己頗有好感。
既如此,他何不順水推舟借此保住太傅之位?若太子執意舉薦,便是皇上也不好強行違逆,畢竟真要選個讓太子心生抵觸的師傅,他自然不會用心向學。
想至此,齊桉君微微點頭道:“殿下可有何吩咐?”
小厮警惕地掃了眼四周,見空無一人,才湊近些道:“殿下在府外備了薄酒,特請公子一叙。”
這是千載難逢的契機,若錯過今夜與太子深談的機會,待皇後搶先在皇上面前定了調子,再想翻盤便如登天。
他擡眸看向小厮:“既蒙殿下垂青,在下自當從命,勞煩帶路。”
“公子請跟我來。”
小厮熟門熟路引着齊桉君繞至角門,深褐色的木門虛掩着,剛一踏出門檻,便見輛青布帷幔的馬車靜靜停在牆根下,駕車的車夫裹着灰布鬥篷,見二人出來,默不作聲掀開車簾。
小厮躬身扶着齊桉君上了車,車夫将一錠足銀塞進小厮掌心,分量沉得對方指尖都顫了顫。
“做的不錯,殿下賞你的。”車夫嗓音粗啞,特意壓低了聲音。
小厮點頭哈腰道:“能為太子殿下效力,是小的福分。”
車夫不再言語,上了馬車。
待馬車轱辘聲漸遠,小厮才貓着腰溜回角門。
齊桉君掀開車簾一角,車外夜色如墨,隻有車輪碾過石闆路的轱辘聲斷斷續續。
車廂輕微搖晃,猶如他此時猶豫的心境,晃動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