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托這次沒有選擇空中懸停,而是采用了頭朝上的回收姿态。發動機的尾流噴起大片的積雪,同時融化出一個大圓環,露出底下凍得堅實的岩石。發動機關閉後,雪環邊緣的水重新凝結,形成一道堅硬的冰牆包圍着飛船。發動機的熱量很快在西伯利亞的寒風中消失殆盡,顯示的艙外溫度一路驟降,最後溫度線的數字停留在-40℃。這個溫度對于能在深空工作的探測船而言尚不算什麼,發動機不會發生無法重啟的事故。
在落基山脈旁的小隕石坑采樣中遇到的困難讓奧托花了比預計長得多的時間。複雜的地形、破碎的岩塊以及山脈本身斷層受到沖擊之後造成的活動都讓隕石坑中的證據難以尋找。奧托花了好一段時間尋找震裂錐以及特殊的沖擊而緻變質的礦物,甚至動用了船上的鑽探設備,好不容易才把他的目标從覆蓋得嚴嚴實實的沉積物中挖出來。還好他的目标不是研究透徹這個隕石坑,不然兩天待在隕石坑裡都不夠。
現在還是西伯利亞的淩晨,他打開了探測船身的照明,在這一片死寂大地上投出一片強光。奧托沒有立刻出艙,而是待在探測飛船裡首先觀察了外面的全景。
雪,一望無際的雪。降落時造就的圓形雪牆讓他看到了隕石坑内的雪厚度。除去雪牆邊緣的高度,周圍的雪看起來幾乎能夠沒過腰。他知道隕石坑中央有座湖,那個中央錐高聳出凍實的湖面,在現在的弱光以及積雪下還能看到它勉強露在外面的殘影。奧托透過艙壁的皮托管讀數發現平原上的風沒有山上大,這是個好事情,出去的時候隻需要處理部分積雪即可,不用過多考慮風吹的影響。他帶上吹雪機和其他設備,開啟了艙門。
碩大的隕石坑内如同平原一般,隻是環繞周圍的峭壁提示了這是個凹坑,峭壁上的雪不時被吹落到坑内,使裡面的積雪異常之厚,溫度也比外面低。奧托剛出艙就毫無防備地被從未預料到的低溫包裹住了,極度的低溫反而似乎失去了一般低溫的特征使其具有了高溫的特性,仿佛要把他的傳感器凍熔。
他暗暗感覺不太妙,自己的電源為了抵抗嚴寒驟然拔高輸出功率,幾乎使微阻片組都燒起來給電源和其他部件制造一道溫牆。眼前正是黑夜,奧托隻能盡自己最大能力快速找到目标礦物然後撤回到船艙上。
西伯利亞的低溫似乎讓吹雪機也無法工作,那個小機器發動了好幾次都無法成功。奧托好不容易走到雪牆邊緣,幾乎僵硬地踹開凍硬的冰殼子後,立刻用剛剛才發動好的吹雪機對準前方的路一通猛掃,給自己清出一條小道。他不知道這個吹雪機能工作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能在這個環境撐多久。在掃路的同時他也在梆硬的地面一路掃描。他打定主意,在這地上找到特征岩層、隻需要取一點點用作測同位素的岩石樣品後就可以打道回府,結束這個噩夢般的低溫徒步。
就算微阻片組都在全功率工作都擋不住寒冷的全面入侵。溫度防線一道道突破,奧托還在尋找着沒被後來的沙塵等覆蓋過的哪怕一處震裂錐的裸露面。大雪覆蓋的地表崎岖不平,即使清理過了,因低溫而行動越來越僵硬的奧托不由自主地打滑,而且越來越難以重新站好。突然,掃雪機停下了喧嚣,大地恢複一片在黑暗中的死寂。奧托知道自己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被再一塊看似能夠活動卻被低溫固定在地上的碎石絆了一下後,他沒來得及收回肢體,徑直摔在冰凍的岩石上。而此時他突然看到一米開外的薄雪中似乎有條紋狀的東西在閃動。他重新讓自己站起來,笨拙不已地拿出裝備中的鎬,僵硬地邁到那處薄雪覆蓋的地方。抹掉雪後,他知道這趟徒步快到一半了。
他記錄下這片東西的方向,然後在旁邊也發現了相應的礦物。他緩緩舉起鎬,朝那片礦物敲了下去。凍得梆硬的礦物依然牢固地呆在原地,隻在表面砸出一些劃痕。他再度舉起鎬,再度敲下,然後是又一次、又一次力度越來越僵硬而微弱下去的敲擊。礦物周圍的劃痕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深。
終于,一聲清脆的敲擊聲響後,那片凍石爆開了。黑暗的碎片撒得到處都是。奧托收回鎬,伸出僵硬的金屬手抓取了離自己近的一塊相對較大的礦物,金屬手似乎與石頭凍在了一起,再也無法張開。然後他拿起早已罷工的吹雪機,沿着原路朝不遠處的探測船返回。
他感到低溫已經侵入了他的核心。與外界幾乎相同的冰冷已經包圍了他的電池。電池功率不受控制地急驟下降,立刻核心受到威脅的警示跳入處理中樞,某個不規律倒計時開始了。他拿着樣本和掃雪機的手臂都擺不動了,所有的力氣全用在拖動自己回到船上并且保持清醒上。
他終于穿過雪牆,還有20米。倒計時跳動得越來越快。那條船仿佛處在永恒的遠方無法靠近。再活動困難他都得挪動自己,哪怕接近一點點、再一點點……他已經沒法思考了,來這裡的前因後果已經跟着低溫凍了起來,他隻知道手中的東西很重要,而他的任務是帶着手中的東西順利回到飛船上。
在不懈努力下,他終于夠到了通往艙門的梯架。在離打開着的艙門還有1米左右的地方,他摔倒了。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失去了所有知覺,然後又在失去知覺的那一瞬間突然驚醒過來。他趴在似乎要以冰凍抓牢他的梯子上,近乎瘋狂地把吹雪機丢進艙内,然而做到的卻隻是僵硬而無力地把吹雪機笨拙地放到靠近艙門的位置。後肢已經凍得根本無法活動。他用騰出的另一隻手拽着自己努力爬進船艙,剛挪進貨艙内,他倒在地上使勁觸碰到艙壁上的面闆,看到梯子收回的同時,突然惶恐艙門會被凍住無法被關上,但順利降下的艙門消除了他的擔憂。
在他看着艙門即将關閉之時,一股刺骨寒氣自艙外沖了進來。他的系統再也抵抗不了嚴寒,所有的機能全面掉線。
他沒看到艙門究竟關上了沒有,也不知道關上艙門後探測船内自動開始了加溫。之前他還覺得機字号完全不需要使用的換氣系統此時正在一點點清除艙内因不斷升溫融雪産生的水蒸氣。有些來不及變成水蒸氣的雪水及碎冰則融化成了水滴,一滴滴凝結在他毫無反應的金屬軀體上,又融合、滾落到艙内地面上。他同樣不知道溫暖正在從外殼慢慢沁入金屬外殼,凍僵的肢體已經能夠重新自由活動,隻是在控制無主的時候也隻能毫無生機地待在原地。電池在外部升溫後也開始慢慢恢複,微阻片組得以緩慢恢複其應有的功率,與外部的暖氣一同努力讓這具軀體重新運作。
一小時後,内外雙重加溫作用下金屬身軀上殘餘的雪水已經幹透,留下帶着塵土的水漬。突然,金屬軀體抽動了一下。随着最後一層神經網絡被點亮,他的意識被慢慢抛了回來。金屬手似乎被什麼東西卡住了無法縮緊,他才意識到關機過程中手裡一直在抓着什麼。翻過來一看,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就是嚴寒中敲打下來的那塊礦物。原先與冰塊凍得牢固的礦物在艙内的溫暖作用下抽去了作為粘合劑的水分,碎在了手裡。裝備橫七豎八壓在他身上與周圍。奧托花了好一陣子愣在原地,回想究竟發生了什麼,然後把自己從裝備堆中拖起來,走到貨艙後方的樣本區輸入坐标與時間,将礦物收好。然後收拾了地上散落的裝備。
他透過艙壁的舷窗往外看去,西伯利亞的晨光穿透了對面的峭壁,投射在這片冰原上。狹小舷窗外面的光線越來越亮。艙外溫度讀數不知何時從負四字頭跳進了負三字頭。他望着外面的雪景,頭一次感到了後怕。自己嚴重低估了寒冷的威力,如果再拖延個三分鐘,甚至還要不了,他就會成為新世紀的首個凍“屍”,與史前的猛犸一起與古代遠道而來的德法凍兵們遙相觀望了。老天還算有眼,沒處心積慮地讓他封凍在西伯利亞平原上,不然他相信就算探測飛船自動發出求救信号,遠位于地球另一端的公理号能不能收到,就算能收到,救援也幾乎遙不可及。唯有等待半年解凍才能複生。
考慮到礦物樣本太少,他決定再出艙一次。但是西伯利亞的寒風讓他感到了恐懼。于是他重新檢查了貨艙内的儲物。當新式輕便宇航服橙白相間的線條呈現在他眼前後,他終于感到有點底了。
材料科學發達之後,能夠阻止宇宙中亂飛如同無形之箭的粒子束的材料終于能夠以薄片編制貼襯在宇航服内面,與更裡層的保暖面料夾在能夠加壓的彈性材料中間,仿佛蓋細胞一般,抵抗着射線攻擊。毛細管冷卻技術讓宇航服也不至于被外太空的恒星曬後變成烤箱裡包着烤肉的錫紙。這種新型組合面料立刻取代了原先臃腫的宇航服設計,在短期出艙任務與外星環境探測中給出艙人員帶來無法匹敵的便利與優勢。
如果艙内有更古老的棉大衣,他也不願意使用嶄新的宇航服,但奧托沒有猶豫。宇航服的頭部不再是水泡樣的頭盔,隻有在面部才有透明含鉛的面罩。他不需要氧氣,也不需要排洩,這些人類必備的裝備都被他拆了下來。奧托背上裝備,沒有帶吹雪機,重新打開艙門,外面的冷氣遇到裡面的熱量毫不猶豫凝結成白霧,從艙門上方緩緩滾出。奧托身着宇航服走下梯子,如果沒有看到面罩内壓根不是一幅人類面孔,背後看去,像極了還未充實筋骨的人類少年宇航員。
現在外面的光線已經足夠亮,他的紅外夜視自動關閉了。在強烈的陽光照耀下,宇航服表面的薄鱗片反射着來自太陽的光線,發出幹涉的油彩,從第一步阻攔着熱量的過多滲入。這次傳感器群不再報警,奧托知道這次他可以在外面呆多久都可以了。他沿着那一條還未被雪埋沒的小道走過去,這次他有了足夠的理智和時間重新判斷礦物。他帶着手套的手抹開冰塊,仔細分析過後,确認當初被自己鑿出來的缺口依然是正确的。鎬上的冰晶在陽光下更加剔透,一下又一下沿着缺口砸開了凍岩。岩石沿着裂縫不斷松脫。他嘗試抹掉敲下來的碎岩上的冰晶,但是沒有成功。于是将敲下來的碎石塞到袋子中,這才打道回府。
奧托回到船艙,脫下宇航服,放好裝備之後沿着梯子爬上駕駛艙,坐在椅背朝天的座位上将自己重新和飛船連線。他沒有立刻發動起飛,重新檢查表單後也不忘進行了自檢。稍稍思考後,他打開了自己的電源面闆,将插頭插進了旁邊的艙壁插座,然後坐在座位裡等待充電所緻的電池發熱過去,同時也在靜靜思考西伯利亞的行動。他沒有預料到自己如此不耐低溫,實在是太危險了。如果不是此次情況特殊,探索未知地點的時候他必定會帶上同伴的。他檢查了接下來的三個地點,考慮到歐洲也處于冬季,情況雖然可能比這裡好一些,但恐怕出艙的時候還是穿上宇航服比較保險。
奧托重新發動飛船引擎,噴流吹起落入坑内的積雪,底下的凍石受到驟然高溫紛紛爆裂。飛船慢慢提升海拔,離開了這片雪原。陽光照射入駕駛艙内,在控制台上投下一道移動的光斑。連着雪原的反光,探測船離開了西伯利亞大隕石坑。
漢壓根不知道外面已經黑了下來。監控室内不變的燈光一直照着這個埋首苦幹的少年。還好這一天的内容雖然多但是理解起來似乎沒那麼費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無所依賴激發了他的所有自學潛能。他對着可寫全息投影上剛剛自己寫下的演算過程檢查了很久,然後調出旁邊的标準解答來對比。他發現兩者的思路到後面完全不同,但又找不出自己這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漢甚至沒有聽到後方的門打開了。格蘭德站在了男孩身後。漢給這個題做了個記号,就在他跳到下一道題時,老人說話了。
“原來是你在這兒。”格蘭德的聲音突然在漢身後響起。
完全沒有防備的少年驚得差點一跳。回頭才發現鎮長什麼時候進來了。他關掉了被自己劃得亂七八糟的可寫投影,思緒還沒有從剛剛的題中出來,有些迷瞪地說:“哦,鎮長好。您……要用電腦嗎?”
“不着急。”鎮長說,“你先用着,不過外面已經全黑了。”
“謝謝鎮長。”雖然漢知道時間,但外面已經黑的事實讓他多了一層緊張。待會媽媽随時都會發來接連不斷的死亡通訊,哪怕他說了什麼時候回來都不會停息。他正打算轉回來加緊攻克最後一道難關之時,鎮長又開口了。
“漢,你不介意我問你個問題吧?”
“什麼?”少年背靠在簡陋的操作台,稍微搓了下眼睛說。
“你為什麼不去聽大課呢?”鎮長和藹地問。
一聽到鎮長這麼問漢感覺一股寒氣直冒脊梁。“我……我去聽了啊。”少年知道自己沒少翹課,但是他一時沒想明白為什麼哥們都沒有透露給他父母的事情鎮長會知道。他立刻回想起上次他把奧托重啟之後的事情,不祥的預感漫上心頭,求生的本能讓他即便猜測鎮長可能已經知道這個秘密也得把謊言給圓了。“我聽完課來這裡……繼續學習而已。”
鎮長身經百戰,閱曆無數,豈是這一個小屁孩就能擺布得了的。他立刻明白了眼前的孩子在說一個拙劣的謊言,但為什麼要編這個謊言,這是他要搞清楚的問題。“放心,你在哪兒學習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格蘭德微笑着說,“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隻是好奇為什麼你每天更願意來這兒學習。”
少年明白鎮長已經知道他在說謊了。但他立刻想起奧托說過的話,這個鎮長應該不知道。他思考了片刻後謹慎回答了。
“大課聽起來有些無聊。”少年說。
“怎麼個無聊法?”
“就是……我覺得講的我都會……”男孩說。“就不想聽了……”
鎮長知道漢的起點不太一樣,這個理由倒是沒有纰漏。他打算從另一個方面入手。
“你……很聰明啊,那些孩子們都嫌大課無聊,都不願去聽,你是我知道的為數不多的聰明孩子,很有潛力。”鎮長說,“有想過以後要從事什麼嗎?”
“不知道。”男孩回答。他本想說除了不想做普通農民之外其他都無所謂,但沒有說出口。
“對工程師有興趣嗎?”鎮長問。“我是說,公理号的工程師。”頓了一頓,格蘭德又說了一句:“第一個挂名的。”
“那當然有。”聽到公理号,還是第一個,男孩興奮了。
“當工程師可不容易啊。”鎮長語重心長地說,“不過,要做一個合格的工程師,可需要恰當的培訓。隻有通過考試進入高階課堂,領取相應證明後,你才能做一個合格工程師。”
漢一時沒明白鎮長在說什麼。“可是我還得等很久才能去考試。”少年說,“在這裡還能學得快一點,您剛剛不是說在哪兒學都一樣嗎,到時候我直接讓他們看看我有沒有工程師資格就可以了。”
“我可不是制定教育規則的人。”格蘭德繼續和藹地說,“我是這麼認為的,但你回去好好看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欠了太多大課會被取消考試資格,這也就意味着你進不去高階課堂,也意味着你沒法拿到首個工程師資格了。”
“為什麼不行?”男孩問,“我有那個本事,直接去考工程師證不行嗎?”
“這就是現在的制度。如果弄不到工程師資格,到時候上去搗鼓飛船可就不會像你現在自由了,反而會被當成違規行為,然後真的要吃懲罰的。”鎮長無奈地攤攤手,“好好考慮一下吧,少年人。哪個時間耗得起你自己心裡才有數啊。”說完後鎮長轉身走出監控室,輕輕關上了門。
漢一直愣在監控室裡,半天沒回過神來。他從來沒有考慮過工程師資格的問題,所以也從來不關心取得這個資格需要的這些除了技術水平之外的準備。鎮長突然提出來的這個話題讓他措手不及。想想無論如何都要熬過那漫長而又沒有任何收獲的一段日子才能取得資格證,再想想現在他欠的課肯定不少,明年的第一場考試估計被取消了,還得熬過一年,這個名額不知花落誰家,他就覺得備受委屈。
漢突然有一種沖動想和奧托好好探讨這個事情。他知道人形機器人一般時候都比較講道理,也順便能幫他想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該如何做是好。他拿出通訊器,結果發現奧托的信息圖标依然是失聯的灰暗之後,不由得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焦慮之中。
在見識了歐洲黎明之時的凍雨大霧、非洲夏季正午的熱浪旋風、與大裂谷維龍加的基性熔岩擦身而過、滑闆飛馳過深夜南美洲閃着熒光的玻璃熔渣和鹽礦平原後,奧托駕駛探測船沖破了夜晚南美洲大陸上方的雲層,進入了回程的航線。
這一趟探索之旅除了讓他收集到了應有的樣本之外,還給了他極其寶貴的科考經驗與教訓。最大的問題莫過于準備還是做的不夠充分,讓他吃了不少驚魂時刻。雖然他還記得機體說明書上美其名曰“給您探索未知星球提供完美助手”,在地球鎮将近一年的安逸生活也确實麻痹了他,讓他對這具軀體的功能過于自信。在太空中遊蕩這麼久,失去了與地球的聯絡後,地球與未知星球也所差無幾了。各種未知情況接踵而至,挑戰着他的極限适應能力,幾度徘徊于鬼門關。說明書上那些被有意無意剔除的注意事項在這一趟科考中體現得淋漓盡緻。直到他順利踏上歸程,之前随着通過的站點越多而不斷升高的心理壓力才慢慢消退。
所幸的是在沒有同行者、拒絕聯絡這兩個探險大忌之下,他還是順利回來了。這歸功于他強大的決策能力和反應速度。探測船每次停靠的位置基本上都是正确的,讓他能夠及時脫險;良好的習慣使飛船不至于産生人為事故而在脫險途中重新遇險。但如果還有下一次,他絕對不會冒這麼大風險獨身前往。在沒有時間限制下,他一定會用各種手段首先鑽研明白個大概情況再親身上陣。即使還在探測船上巡航,奧托幾乎本能地開始針對這次科考中出現的各種情況進行行動步驟修正,以便存檔留用。
他重新穿破雲層,底下是一望無際的黑漆漆海面。他在讀取高度同時也在密切關注風向風速,雖然探測飛船的性能比古代的客機好不知多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高度一點點下降,速度也不斷降低。在反重力驅動作用下飛船的動力由主推進變為主微調。發出進近信号後,仍然開着的巨大氣閘門中飛出原先那兩個力場牽引器,來到飛船一側托舉住飛船,将其慢慢推進了泊區。機械臂重新扣住探測船,但除此之外,在公理号電腦沒有發出進一步的綜合指令之下,那些處于黑暗中的機械臂們一個都沒有動作。奧托通過探測飛船發射信号讓給飛船充能的機械臂過來充能。他複位了飛船上所有系統,然後逐個關閉,把自己與飛船控制系統斷連,推上啟動杆,艙内回歸了靜谧黑暗,隻有冷卻飛船的噴氣還在引擎周圍冒着。
他沒有立刻出艙。仔細思考過後,他将收集來的樣品每份分了三份,其中一份被他留在了探測船中,其餘兩份被他帶了出來。氣閘門轟然關閉,底下的海浪聲漸不可聞。奧托踩着懸浮滑闆來到公理号的儲物區,将一份儲存在裡面,然後考慮到公理号上的分析單元以及化學分析儀都被取走了,隻能從一個登艦平台飛馳而下,貼着底下三角洲的平穩水面一路馳向地球鎮。他重新将自己連進ACNS,不出所料,一大堆信息正等着他。不過此時大部分信息都已經不再有意義了,他對此也沒有回應。
周圍開始由暗到亮,地球鎮迎來了黎明。奧托放好六個樣品,沒有任何時間修整就重新走出了監控室,進到他管理的田地内。新的一天工作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