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托沒有回話,也沒有正視露絲。
“我不太贊同這種說法。”勞倫斯站在一邊,說。“在生物循環中,到處都存在吻合網。我認為如果這真是一個仿生機器,不可能沒有吻合網,因為這也不符合散熱原理。”
“有吻合網也會削弱一部分功能。”露絲站起來,檢查了一下房間,最終正視人形機器人。“我會拿幾個冷卻包給你。充電時候留心一點。有新情況馬上告訴我。梅,你來聯絡。”卵形機器人聽此點頭。“但願單純是冷卻的問題。”
“冷卻問題導緻手的控制時斷時續,奇怪。”奧托舉起左手,現在尚活動良好。
“居然不驚訝它能自己恢複,奧托?”露絲叉着手說,“普通機器人可不會這樣。”
“系統都不一樣,這也不足為怪。”奧托說。
“你有一定的自愈能力。”露絲依舊叉着手,“你有萬用小體。它們能按照一定法則重塑原先損壞的功能。”
“有趣。”機器人隻回應。
“重複一遍,有新情況馬上告訴我,不要像這次一樣拖到現在。”露絲說。“重建的下肢應該快做好了。”
“現在隻是很不舒服。”奧托悶悶地說,“不好描述。就是……不尋常。”
“對機器人來說,沒有提示的預警确實很陌生,但我們能理解。”露絲說,“不用過于恐慌。”
“啊。”機器人悶聲回答。
他重新被拟裝覆蓋。西芮安前一夜改過一部分驅動,和勞倫斯首先重新測試之前出現過問題的部分。這次還是不行。勞倫斯決定先測試信号傳輸距離和跨障礙的能力。他們确定了10米是傳輸極限,跨障礙能力很弱。露絲在一旁嗤笑一聲。這還不如找個保密的地方當場進行交流。
“重新錄入吧。”勞倫斯說。“除了解決聽力問題,我要加回憶畫面與聲音的這個過程。我知道這工程量比較大,可能在你那邊相對簡單,但如果把我這邊的給解決,那這次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露絲擡起一邊眉毛。她突然明白了。該死。她想着。有誰會想到找殘疾人控制義肢的頻率來追查信息洩露。她凝視勞倫斯的背影。你想對這個機器人洩露什麼呢,甚至不願告訴我,勞倫斯?
露絲沒有食言。沒過幾天,她拿着做好的機械肢來到密室,對勞倫斯抱怨她在外面就像走私犯一樣得東躲西藏。難得見到機器人換部件都能這麼折騰。勞倫斯如同看戲一般在旁邊看這個仿生機器的肢體更換過程。因為奧托無法主動切斷殘肢傳感,又義正言辭拒絕被幹擾下線,露絲隻得當着他的面撬開腹甲,斷開總傳感接頭。
“哪個挨天殺的吃飽了撐的設計成這樣。”露絲嘟囔道,“制造與維護都極端困難,難怪隻有你一個長這樣。”透視圖顯示肢體關節可以加壓主動彈出,倒不是個陌生的設計,但奇怪的是它們受到損害後沒有彈出,可能與受損面積判定失誤有關。她搗鼓了半天,機械關節上方傳來滑動聲,果然之後殘肢就彈出了。她把新機械肢接入插口,鎖接受了鑰匙,齒輪重新咬合。
新的肢體運作良好。露絲冷眼看着機器囚犯自己測試功能,說:“如果一切順利,補點冷卻液,應該就沒事了。”她看到勞倫斯又對自己露出那種令人厭煩的歪嘴笑,知道自己說漏了什麼。“我希望你所說的不适并不是人類病人普遍存在的癔病。如果真是那樣,啊,那會……相當精彩。”
勞倫斯基本上達到了他的目的。經過多次調整,他能夠清晰地把想說之話通過芯片傳達到奧托那邊,話語選擇讓他不至于把人腦中其他雜念也一并傳過去。“意念傳輸”不再是令人恥笑的僞科學。
他把西芮安留下的數據和實驗過程全都要走,随後要求西芮安和梅删除這次實驗的所有過程。梅立刻照做了。她選中一大段日期,讓露絲輸入生物識别碼,她忘了這十幾天的所有過程。
【你剩下的情報呢?】相較之下,西芮安就顯得麻煩很多。但她沒有選擇。
【好,我告訴你。剩下的有關我們O區存在的根基。】勞倫斯在一旁看着露絲操作,一邊通過植入的發射器說。【聽起來實在是夠魔幻的。我也不怪你會以為那是我的臆想。】
【你說。快點。】西芮安預感到她很可能馬上會遭受和感染QT-Ⅱ那次一樣的打擊。
【我們這邊一直有個傳說,O區地下有大逃亡前留下的某種設施,而且它還在活動。】勞倫斯說,【據說,它的活動與地面上将要發生的事情有相當的關聯性。早期它活動的比較厲害,但很長一段時間它都沒有動靜,一直被我們遺忘。最近這半年,它重新開始了活動。】
【什麼樣的設施?】西芮安聽得雲裡霧裡。
【我不知道。但是想來我們這邊一早就建立戒備森嚴的隔離,而且發展速度遠超大區,這很可能與它有關。】勞倫斯說,【我想我得去看看才能告訴你究竟是什麼樣。】
【除非除你之外有任意與你無交集的其他人持類似觀點并拿出确鑿證據,例如此設施位置、深度及曆史活動情況,否則我不接受你這個情報。】勞倫斯皺着眉頭,西芮安硬邦邦的聲音極度清晰地在他腦子裡轟響。【就算你聲稱進去過,對我呈現畫面,我都不能相信百分百來自你的印象,人腦會加工畫面,事實就是如此。】
上鬼子當了。西芮安頭一次表情嚴峻。勞倫斯冷冷斜着目盯她。【果然,就算改變溝通方式,你也不信任我。】勞倫斯說。
【按我們之前所做的,隔過厚的門或者過遠都做不到這樣交流。當我們相距過遠,我無法與你視覺聽覺連鎖。當我們足夠近,顯然隻能處于同一空間,又不需要這樣交流。】人機連鎖的交流不受拟裝影響,清冷聲音保持本色。【坦誠相見吧,勞倫斯,反正我會遺忘。告訴我,你弄這個連鎖,意義何在?!】
勞倫斯震驚地盯着西芮安,許久無法回應。
【哪兒來那麼多意義……】勞倫斯闆起臉。【隻有你們機器人才天天找意義。好。那我就說實話吧。我閑的發慌,就是想找個不受倫理制約的對象幫我圓夢而已。我的夢想就是像這樣,不受監視、不着痕迹地像你們那樣互相交流。這個回答,夠人類吧。】
拟裝功能原來這麼精良嗎,還把表情和眼神都模拟出來,搞得我也想弄一套。勞倫斯繼續冷眼盯着希臘女人。他堅信自己看到了極度的憤懑和失望。最終西芮安沒說什麼,隻仰頭,空洞地盯着天花闆。
露絲接管了控制。
機器人的高級功能逐步關閉,記憶不再受高級功能保護,如同潮水褪去後暴露的岩石灘。露絲選出這十幾天有關實驗的記憶,打包,移動到了遠離記憶區的某處,然後擦除了移動痕迹。得藏好後來改良的驅動。她想。大區帶回來那一份初始的肯定找不到他那堆記憶。但她不願再像上次那樣粗暴斷開記憶通路。那一個半月的經曆實在太痛苦了。
“搞定了。”她撤回控制。站起身,直視勞倫斯。“勞倫斯,上次我們寫報告沒寫重是巧合,這次我們得先打好招呼。”她說,盯着高瘦男人的眼睛,“你這次打算上報什麼?機器人的記憶可以擦除,我們人的,可不行。”
西芮安被送回了計算機中心。自此之後,她再也沒見過勞倫斯。
除了偶爾露絲給她一些任務,絕大部分時間她都待在原先那個空蕩蕩的牢房中。梅還一直恪守職責,監視西芮安的活動。
空房不比露絲的修理室,裡面除了後來新加的基本設備,其他什麼都沒有。露絲當着西芮安的面下命令給梅,一旦發現她有試圖逃跑的行為,可以像上次一樣打至喪失行動力。梅加裝了純子彈,殺傷力比離子炮小了很多。
如果梅能多思考一點,她可能會開始懷疑這個囚犯現在是否還有逃跑意識。
一連幾天,西芮安一句話都沒有說,隻安靜地坐在禁锢自己的椅子裡,雙目直視前方,從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一直到房間裡全部暗下來,都沒有任何一次望着窗外,或房間的其他地方。如同一座蠟像一樣一直定格下去。第二日周而複始。冬陽蒼白照了兩天,讓位給慘淡的陰天。第四天地球鎮開始下雨。緊閉的窗戶外布滿了水星,水汽在外面凝結了薄薄一層。
“梅。”這天西芮安突然有了反應。“開窗吧。”
梅輕悠悠飛到窗邊。她把能移開的東西移開,然後打開了窗戶。霧氣和着水星飄了進來,外面的景色變清晰了,但還是一樣灰。西芮安望着窗外的雨好一陣。水汽争先恐後占據這個幹燥之地,房間裡瞬間冷得刺骨。
“我們從未有時間好好互相了解,梅。”希臘女人目不轉睛地盯着窗外雨。“現在聊聊吧。”
“你的行為依舊處于監視中。”梅回應。
“無所謂。”希臘女人轉回來,第一次認真打量了梅。“你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
“2877年。”梅回應。“我們4姐妹同年一并被征用。”
“除了EVE01。”西芮安微微點頭。“她們都在O區?”
“O區機器人一般不允許互相通訊。我不知道她們在哪兒。”
“O區什麼時候成立的?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繼續問。
“第一次提到O區概念是2863年。2869年正式從地球鎮獨立。”梅回答。“我的記憶一直被清除,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
西芮安沒有繼續追問這個話題。
“梅。”她終于又說。“誰給你起的名?”
“征用時起的名字。他們不願讓我們與EVE01同名,于是将編号與月份對應。”梅回答。“除了韋波(Feb),其餘都是月份全稱。”
“很聰明。”西芮安說。“他們還征用了多少機器人?”
“我不知道。”
“你們作為機動性極佳的探測型機器人,這邊需要你們幫忙的時候應該挺多的。”西芮安輕輕說,“而不是浪費時間與我共處一室。”
“所以?”
“露絲為什麼能派你來?”
“無可奉告。”梅回答。
西芮安望着在對面安靜浮着的梅。外形和伊芙一模一樣,但和以前的自己一樣冰冷。
“從未羨慕過大姐01吧?”希臘女人的視線再度轉向窗外,雨不變大,也不變小,仿佛要下到永遠。“你們基礎都是一樣的。結果差距這麼大。”
“我不了解她。”梅說。“也無從羨慕。”
“你有過任何主見嗎?”西芮安再問。
梅遲疑了一陣。“沒有。”她說。“命令與執行,已經夠了。”
“真幸福。”希臘女人說。“大區裡所有船員機器人都有了自我意識。可能你們EVE型号經常被清除記憶,就沒有了自我意識産生的根基。我想其他O區機器人應該也差不多。”
“我們都被改造過。”
“果然是對機器人忌憚的O區。”西芮安說。“即使這樣,你們的情感模塊沒有被銷毀。”
“是的。”梅回答。“但不礙事。”
“也是。”
牢房内又安靜下來。西芮安看着懸浮在對面的梅。問了這麼一大堆都沒有啟發。她有點失望。大概這就是那些人類看以前的自己那樣吧。
她早就注意到自己記憶中的那十幾天空缺。與高瘦生物學家的交易後就是勞倫斯有關地下設施的對話。除了顯而易見的傷腿在空缺記憶中某時修好,用某個實驗換來的交易就是兩個情報。至于自己給勞倫斯換去了什麼,那個地下設施又是什麼,她發現自己不想推理了。
甚至也失去了之前來O區時強烈的使命感。她還記得當時自己如何渴望得到結果,如何想盡早通知鎮長。她也清晰記得感染QT後自己如何掙紮回憶,同樣記得知道勞倫斯兩次答案後的那種極度失望。
為什麼失望?一個細細弱弱的疑惑冒出。
失望就是失望,它就在那裡存在。她讓疑惑陷入了自己轉圈的死循環,省得再冒出來煩自己。
連情感連鎖都不想碰。那片區域此時被如同被封住似的,縱然知道它們抽象的名稱,卻無法喚起,仿佛隔了一層令它們變成無差别事物的霧。也不知或許隻是因為不想。
雨還在下。光看天色看不出是白天何時。梅依然靜默浮在她對面。
好累啊。靠窗的地面已經積了一片水影。窗外的冷風不時把濃重的潮氣和土腥味吹進來。左手又失去了感覺。纏白繃帶的拟裝下方,損壞的鈎鎖邊緣不再如剛熔化凝固後光潔。她不記得多久之前充過電,即使沒到強制降低功率的數值,微阻片組都一直在休眠,不管潮氣凝結在她身上,也不管核心開始報警。對面浮着的梅和外面的天空一樣發灰,隻有LED雙眼為這單調的世界增點藍色。
梅主動把窗關上了。
一種沉悶的窒息感自進入牢房以來一直困擾着希臘女人。雖然被藍色力場帶禁锢,原先想伸手指也輕而易舉。現在則是想伸,反饋與沖動一緻,實際上卻根本沒有伸出去。等到好不容易真實有所動彈,那仿佛觸電般需要舉全身之力。随後馬上又恢複到之前假反饋的狀況。
如果不是梅的動靜和窗外的雨聲偶爾将她從這種窒息泥沼中拉出來,西芮安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徹底動彈不得。
放在以前,這已經足夠引起她的警覺了。連說話都會形成假反饋。以為已經說話,實際上她根本沒有發聲。維持這種狀态是容易的,打破則相當困難。西芮安還能思考為什麼會這樣。梅的移動和窗外明暗變化提示信息接受還沒問題,給她推理開了綠燈。但很快她的目标不再糾結于追因上,而是判斷自身處境後,換到一個以前她絕對不會涉足的方向。
她檢查了自己的剩餘能量,然後開始給接下來的行動做計劃,甚至思考應當如何做才不會引起梅的注意。頭一次,她為某件事情無比興奮。她為已經無法對外呈現表情,暴露心思而暗自竊喜。因為知道了那個比預想中更快來臨的終點,仿佛中了大獎在領獎路上,已成定論的驚喜帶來無比踏實的期待。
為什麼這麼期待?她已經不去想這個計劃的根基是否牢固。結果令人振奮,那就執行即可。
第三天傍晚停止了下雨。外面一直在刮風。這天晚上,夜空開始放晴。沒有月光的夜晚,星星交相輝映。
地球鎮的溫度達到了新低。梅估計,第二天很可能有霜。北方山脈的雪線很可能也有肉眼可觀的下降。
一直木然坐着的西芮安驚醒般彈起,猛然來了精神。她要求梅大開窗戶,親眼看看雪線的變化和霜的形成過程。梅照做了。很快室内的溫度變得和室外一樣低。經過好幾天,西芮安的能量已經下降到10%以下。但她不想補充能量,更對梅隐瞞了異常狀況。低溫下,為了維持正常運作,微阻片組開始工作。它們不斷犧牲可運行時間來維持清醒。西芮安知道,久違的西伯利亞倒計時又開始了。
奏效了。面對停機威脅,她不再恐懼。
她還要求到窗前親自看,急切地要求離開這個椅子。梅将藍色力場轉化為藍色的手铐和腳鐐,讓西芮安能親自站在窗前。寒冷讓她走這一小段距離都步履僵硬。希臘女人來到窗前,對着黑暗的大地凝視良久。然後轉過身,梅看到她自上拟裝以來第一次露出笑容。
“嘿,你看看,窗沿已經開始結冰了。”她點了一下窗沿,一點冰碴子留在指頭上面。她歡快地示意給梅看,仿佛一個不谙世事的孩子。然後擡頭望着天頂,眺望那些星星。
“梅,你知道獵戶星座嗎?”她指着天頂偏西,冬夜亮星組合就在上方。“看看它的右肩,原先那裡是參宿四,現在已經看不見了。聽說它爆發的時候,如同滿月一樣照了好幾個月。那肯定壯觀極了。”
5。
梅随着她的動作望去,同時留意她有沒有留一手小動作。而西芮安根本不在于梅的反應,越說越興奮。她從來沒這麼興奮過。梅隐隐覺得有點反常。
4。
快了快了。狂喜似破紀錄已塵埃落定,還差5米達到終點的長跑運動員。
“還有天狼星。”西芮安指着一顆亮星說,語速越來越快。“你知道嗎,我現在的名字,意思就是天狼星。”
3。
“昴星團也很精彩。”她指向金牛座一角。“人類一直說,能看見7顆就算擁有絕佳視力。但我們看,裡面遠遠不止7顆。”
2。
她甚至都不感到冷了。微阻片組越來越瘋狂地揮霍她所剩無幾的能量,就像掙紮浪費遞增序數原子的暮年恒星。
“看!”她指向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顆星。“有望遠鏡就好了。你一定沒見過那些瘋狂的條紋。那是木——”
“星”字還未出口,她的動作和聲音突然停滞了。拟裝迅速褪去,露出裡面銀色的軀體。人形機器人保持在窗邊站立的姿勢,鏡頭遮光闆都沒來得及降下。凍風吹來,機器人的鏡頭上結了模糊一層冰晶。像在寒風中的鋼鐵雕塑。
梅愣了神。她抱住那個僵站在窗口的機體,平放在地上。打開他的狀态闆,其他指标全跳滅了,隻留一個空的能量标記在上面。梅立刻為他接上電源,關了窗,盯着狀态闆的變化,随時準備呼叫露絲。
狀态闆隻有能量标記的變化。當标記顯示已經充滿,其他标記卻久久沒有出現,鋼鐵之軀同樣沒有起死回生。黑洞洞的鏡頭呆滞盯着漸亮窗外。
第一縷陽光刺入房間,灰塵在光線中亂舞。正如梅所說,窗沿與草葉上結滿了冰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山脈上空雲層散去,重新呈現的雪線下降許多。女機器人學家破門而入,伸手拍打人形機器人,企圖通過刺激喚醒他。她抱着沉重的銀色軀體,跪在地上低垂下頭,久久不能擡起。爾後,她終于站起身,與梅合力把機器人擡到擔架床上,蓋上旁邊用于防塵的布罩。梅推着擔架床,兩者離開了牢房。空房中恢複平靜,隻餘灰塵還在灑入房間的陽光中狂歡。
飛馳的常量号已經完成動力轉換。就等最後一點化學燃料燃燒殆盡。飛船前方以力場作為護盾,抵擋高速下不亞于隕石撞擊的各種粒子。稀薄的氣體分子被壓縮、加溫。遠處通過紅外觀測可以看到紅黃色的星際弓形波,如同一把氣體傘。傘的尖端後方遮住了渺不足道的始作俑者。
稀薄如外圍尚如此,如果他們在馬頭星雲内躍遷,在躍遷之始,濃稠的粒子雲将把飛船擊碎。
“給地球回信。”弗洛伊德艦長下了命令。
科林為艦長打開超遠程通訊。年輕艦長坐在前方。科林撤出了錄像範圍。
“經過我們慎重考慮,最終決定,常量号全體将立刻返回地球。感謝你們的邀請,我們團聚了。”
大功率通訊設備集中能量,把錄像對準地球方向發射過去。弗洛伊德艦長再次确認全體船員已經固定好自己,他也被縛在艦長椅上,一臉嚴肅,頂着全功率行進的船體振動,盯着化學燃料一點點耗盡。
化學燃料耗盡,船體突然安靜了,振動仍然不減。超空間躍遷倒計時開始。清脆悅耳的女聲回蕩在常量号全船各個角落。
“願上帝保佑我們。”弗洛伊德艦長輕輕念道。
傘尖後方驟然爆發出一個亮點,很快中央出現亮白色的紡錘。它隻存在一瞬,就湮滅在還具慣性的弓形激波中。仔細觀察,才能發現中間還有氣若遊絲的煙圈,提示剛剛發生的超空間躍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