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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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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區派了談判員和頂級電子工程師來O區。O區也以自己的談判員與負責此項目的露絲接應。

露絲首先對大區人解釋,他們前兩個月一直在解決QT-Ⅱ病毒問題。非常遺憾,原本她認為已經解決了問題,但沒想到打擊驟然而至。現在可以确定的是,她已經竭盡全力,試過任何能試的辦法,但無法改變結局。

露絲把基本的過程簡要呈現給在場所有人看。她陳述開始時一切正常,後來奧托的行為記錄才顯示出異常。與異常的行為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硬件與軟件都看不出顯著損壞。

對方工程師提出要看看自進入大區以來的行為記錄和軟硬件數據。鑒于大區沒有相應設備,他們提出要在O區暫留數日,親自對機體進行檢查。O區談判員同意了。

大區談判員再三确認結果不可挽回後,态度很強硬,要求O區交出這段時間獲得的機體技術,以補償違約結果。O區談判員首先抗議大區的霸王态度,但表示會提供已獲得的機體技術。

工程師們觀看露絲的操作演示後,盡管不放心,露絲必須撤出房間讓他們自行檢查。但她能通過房間天花闆邊上的監視線看到他們在做什麼。O區談判員也在一旁監督。夜已深,談判員已經休息,露絲仍堅守在全息畫面前觀看他們的動作,直到畫面裡的人走出房間,熄燈,連紅外影像都沒有停留。

一連數日,她都這麼度過。那邊有時讓她出手幫忙解決檢查過程中出現的障礙,在大區工程師見證下她解決了諸項能解決的問題。他們廢寝忘食分析O區的所作所為與機器人的反應。最終大區工程師确認,損壞确實如露絲所說,無法挽回。

談判員将情況如實彙報給大區。那邊很快響應,同意留奧托在O區。但是需要将逆向工程所得全部返還大區,并且如果未來有新發現,此條要求依然生效。O區同意,并表示所有露絲掌握的仿生資料以及做出來的模型都在籌備中。等到全部籌備完成,他們就會交付大區方。兩個談判員分别代表兩方在協議書上簽了字。參與這次會議的科研人員也簽了字。

露絲複位設備,将所有數據線從冰冷的銀色軀體上拔除,将它們收進容納空間,扣上覆甲。最後重新蓋上那個防塵罩。

連續熬夜數日,她面容憔悴地推着這個擔架床回到她的辦公區。生活終于回歸到軌道上。但她癱在自己的辦公椅上,面對自己的工作,久久都不能進入狀态。

有其他工作人員注意到她的臉色,善意提醒她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終于,露絲歎了口氣。她囑咐他們不要動自己辦公區内的任何東西,随後離開了房間。路上,她碰到日常過來實習的漢,少年給她打了個招呼,随即擦身而過。大區少年讓她不得不開始思考應當何時告知他真相。

【勞倫斯。】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終于忍不住拿起平闆。【你的珍稀動物死了。】

常量号在距離地球半光日外脫出超空間。空間位阻迅速令飛船刹車。等到急劇減速結束,弗洛伊德艦長睜開眼睛,控制台上灑滿蒼白光線。他擡頭,光線來源是不遠處的黃色光點。

“歡迎回家。”科林落到艦長後方,說。

弗洛伊德艦長笑了一下。随後開啟全艦廣播。“常量号成功抵達太陽系。”他說,“進入地球時間約為循環時19:40,請全體艦員做好登陸準備。”

“要回到人類發源之地了,不興奮嗎?”艦長關閉廣播後,科林問。

弗洛伊德看着那個越來越近的光點。飛船舷窗濾光層正自動感應天體發光強度,随時可以調到最高等級保護人眼。“說不興奮是假的。”弗洛伊德微笑道,“但不至于尿褲子。對我而言,地球不過是一顆已經知道參數的陌生星球。和馬頭星雲裡新發現的礦星沒什麼差别。”他轉頭,看着蜘蛛般的舵手機器人,“你呢?咱們船上,隻有你們矽基還是地球原裝的,想必感情比我深得多。”

“未必。”科林說。“我沒在地球上待多長時間就起飛了。不過,作為較晚起飛的一批,起飛前準備着實比較慘烈。這直接導緻我們船一直對回地球相當抗拒。聽說A-113指令後,艦長立刻抛棄了太陽系,下命令開始尋找系外宜居行星。”

“然後你們沖進了暗星雲。”

“當時跟了一艘科考船。他們最後的信号就在暗星雲中。根據軌迹,我們算出大緻位置,義無反顧沖了進去。”科林說。“當然後來跟丢了。不過現在想來,不繼續跟着他們或許是件好事。之前跟着他們,什麼都沒撈到,還浪費了300年。”

“搞不好他們是‘藍色空間’号 。”弗洛伊德用揶揄的眼神看着科林。

“把我們丢到泥沼裡淹死,再打撈利用是嗎,蠢爆了。”科林說。“科考船條件一點不比戰艦差,要下手早下了。”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科林。”弗洛伊德艦長說,“人類關注點經常很奇怪,所以幹出來的事情經常也是莫名其妙。有可能當時地球還能追蹤到船隻信息,他們怕返航後沒法交代人吃人。”

科林幽幽沿着軌道走了一小段。“這麼好的智商,可惜了。”他說。“幹啥啥不行,内鬥第一名。别老說我諷刺你們,人類曆史中,幾乎每一件事情都是這樣的。”

“畢竟知己知彼,實力都是55開,杠起來可來勁了。”弗洛伊德咧開嘴,“雖然我沒經曆過真實内鬥,但玩船上的戰術模拟,真的就是實力相似的最難打。”

“概率問題。”科林說。“50%左右勝率極易幹擾人類判斷力。”

“我看你們也差不多,隻不過你們不怎麼需要對結局負責罷了。”弗洛伊德說。“你這倒提醒了我。公理号的實力我們還沒摸清。”

“見機行事吧。”紅眼機器人說。“我們這次的目的就是尋寶,能不鬥就千萬别鬥。找到了就趕緊走。當然——”

“什麼?”科林突然停下話頭,弗洛伊德問。

舵形機器人正視弗洛伊德艦長,“艦長,你得慎重考慮怎麼處理那些見了故鄉就改主意的船員。”他說,“我不能做決定,但我有點懷疑我們船上會存在這樣的人。艦長,你要牢記,你有常量号上的最高處置權。”

弗洛伊德艦長的神情立刻變得嚴肅。

“你都讓我懷疑自己了。”年輕艦長看着光點,嗤笑一聲。

“地球始終不是終點,任何行星都不是。常量号上已經形成了共識。”科林說,“我會留守常量号。一有你的命令,我随時可以準備起飛。”

“那是狗屁,露絲。”勞倫斯歪靠在白樓樹下,對女機器人學家說。“我這個外行都知道,一個機器一定壞得有原因,隻是你沒找到。”

“嗯哼。”露絲說,她居然沒有被激怒。“所以我把你叫過來了。我想這個原因可能需要你幫忙找。”

“……哈!”勞倫斯望着斑駁樹葉,歪嘴大笑,“你說說,你們都查過什麼,還找不到原因。”

露絲把奧托停機前的表現、自己的檢驗項目和大區工程師的檢驗項目結果告訴了勞倫斯。高瘦生物學家兩眼滴溜溜轉了兩圈,逐漸拉下表情。他陷入了沉吟。

“這倒是不太尋常哦。”勞倫斯收起多動症,罕見地安靜了好一陣。然後他對前女友說:“我要親自去看看是怎麼回事。然後我需要幫手。”

“你要是動作快的話,梅還可以幫忙。”露絲說,“她馬上要被調到别的單位了。”

“不是梅。”勞倫斯說。“是你的小徒弟,漢·肯特。”

露絲下巴都掉了。“你讓我這個時候告訴他是我們整死了奧托?”她說,“他會記恨我們一輩子!”

“喂喂喂,沒有定因之前,停機不算損毀好吧。”勞倫斯眯着眼睛,“心理學我學得比你好。這個時候告訴他,讓他參與查因,留存的希望讓幹活效率比機器人都高。”勞倫斯望着天,“可惡,我要進你們那邊。計算機中心的人之前可是個個對我有意見。”

說歸這麼說,勞倫斯還是毫無障礙地踏進計算機中心。他從頭到腳仔細檢查過奧托的機體,抓起沉重的金屬肢體轉了轉關節。然後他深入詢問了露絲相關細節問題。例如他在停機前有沒有跌倒,有沒有沾水等。露絲否認了他的問題。

“好就好在這玩意像個生物。”勞倫斯直起腰,說,“要是碰到梅那種,我可能立刻就放棄了。”

“果然是你能解決的問題嗎?”露絲坐在辦公椅上說。

“至少有點方向。”勞倫斯說,“露絲,你還記得你隔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找我的原因嗎?”

露絲首先陷入了沉思。随後她驚訝擡起頭,“該死。”

“看來你們都忽略了這個問題。”勞倫斯有些得意,說。“雖然現在還不确定是不是的确由于這個導緻的,但你們都沒查過萬用小體。”

“這不符合邏輯,萬用小體不影響邏輯回路工作,它們不參與供能,管道系統也與邏輯回路不相沖突。”露絲連忙說。“而且,他不缺萬用小體。”

“難怪你們都沒有往這方面考慮,也難怪你找我。果然不同領域思維就不一樣。”勞倫斯叉着手,說,“好了,準備實驗室吧。那個男孩在哪兒?”

“0456房間現在空餘,可以使用。”露絲查詢後,說,“你把這個擔架床直接推過去,在那裡等那個孩子。”

漢收到了露絲的消息。他保存好自己正在編寫的程序,隻當平常事一樣走到0456房間。實驗室門應聲打開。他走進去,看見一個眼熟的瘦高身形和實驗室中央最矚目的擔架床。上面還用布罩罩着什麼。

“還認得我嗎,漢?”勞倫斯叉着手問少年。

“勞倫斯!”漢很驚訝。但他随即有些驚恐地指着擔架床。“這是什麼?别告訴我你要在這裡解剖屍體。”

“差不離。”勞倫斯面無表情說。他上前掀起了那個布罩。“死馬當活馬醫。來見見你的老朋友吧。”

布罩一下子掀開。漢确定自己剛剛是代碼打多了,出現了幻覺。他使勁揉了揉眼睛,仔細看了好一會兒,始終不确定這是在夢中還是現實。最終他謹慎上前,摸了摸冰冷、一動不動的金屬軀體。這不是熟悉的奧托。

“你給我看模型幹什麼?”漢終于擡起頭,疑惑地問勞倫斯。

高瘦男子雙眉一揚。他沒想到漢的第一句會是這樣。“這就是他,EP-003,奧托。”生物學家投影出奧托的透視結構,定在肩膀下方的胸前某處,放大。然後拿起設備上的管道,撬開機體上相應位置某個角後接上管口。“不廢話了。你快抓住管子,省得脫落。”他示意漢看好管口,見男孩遲疑固定好管口,他打開管道另一頭負壓瓶的閥門。“咱們好好合作,可能可以把他救回來。”

漢驚異地看着夾雜黃褐色的水銀從對接的那個管口流出。生物學家見此,眉頭皺了起來。

“你看看你看看。”他拿着負壓瓶在男孩眼前晃了一下,“這麼明顯的變化,不是決定因素也是主因之一。”他盯着男孩的眼睛,“你學了兩個月的細胞,知道細胞污染長啥樣吧,知道老鼠敗血症長啥樣吧,就這樣,一樣一樣的。”随後他說,“我知道你一直都挺傷心的,但現在我們得齊心協力,他的生命力比我們頑強多了,先解決這個萬用小體的問題,再看看行不行。”

“他真的是奧托?”漢狐疑地看着生物學家。

“你學傻了。”勞倫斯歪嘴笑道。“對。但是露絲和大區的人都檢查過了,說沒有發現機器人常見的緻命打擊,包括那個……那個電磁沖擊也一樣。來吧。你做幫手比很多人省事。”他關閉負壓瓶閥門,拔出管道。“跟我過來看看,這裡面到底混了什麼東西。”

勞倫斯沒有聽到男孩的反應,感覺有點不對。他歪過頭,看到漢呆滞地看着這具軀體,臉色煞白,與剛剛的狐疑完全是兩個樣。

漢慘淡地盯着機器人,雙手忍不住覆上冰冷的銀色金屬手,渾身開始顫抖。

“撲通。”少年的腳突然一軟,無力地跪在擔架床邊緣。雙手緊緊握着仍然暴露彈射裝置的金屬左手。他頭頂在擔架床邊緣,身軀止不住地顫抖。一聲抽噎傳出,随後不可收拾。

“……你受苦了……”他斷斷續續說道,聲音都憋在扭曲的嗓子眼裡出不來。“我不該讓你來……”漢擡起頭,淚水滴在金屬手上。

少年終于抑制不住,開始嚎啕大哭。他抱着冰冷的銀色軀體,把頭埋在機器人的胸前。纖瘦身體止不住地抽搐。熱淚一滴一滴從金屬軀殼上滑下,又滾落到擔架床上。

“……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來的……”

他托着機器人的頭,抽噎道。為了保護鏡頭,他們已經把遮光闆降下。金屬表面迅速吸收他的體溫,變得不再那麼冰冷。他久久趴在上面不願起身,好似那是自己的親人。

“現在沒事了……結束了……我們回家吧……” 漢緊緊擁着冰冷金屬軀體。

旁邊高瘦的生物學家見狀,并沒有馬上把少年拉起來。他後退坐到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支着頭,沉默地看着漢。

不知為何,勞倫斯想起祖母生命的最後時刻。生命監護儀尖銳的聲音回響在病房,回響在他的記憶中。等到老婦人的全部導管被拔除,他也是像現在這樣,沉默地看着母親沖上前,緊擁皮膚青紫的老人嚎啕不已。不知為何,當時他什麼都哭不出來。直到後來偶然見到某些物品,才想到祖母已經不在世上,傷感才湧出。那時候他隻有8歲。

艦内觀測結果在艦橋顯示,地球附近沒有他們預料到的大型飛船或軌道工事,這顆行星也好好地挂在預測位置上。弗洛伊德松了一口氣。他們不斷接近地球,那個藍色的天體愈來愈近。更多觀測信息湧入,沒有發現可能存在的攻擊設備。如果有,他們能保證常量号的力場護盾能提供一定保障。

他們與公理号取得了聯系。那邊表示對常量号的歡迎,并且表明迎接人員即将就位。常量号最終進入了降落程序。地球近在咫尺,可見的陸地還是黃褐一片。北美正在進入陰影區,常量号很快沖進昏線,進入了夜面。舷窗外久違的光線又重新消失,艦内黑暗一片。電腦彈出警示,艦體外溫度開始上升,他們已經開始接觸地球大氣。

飛船自動維持艦外保護力場為較低等級,以防大氣上方多如牛毛的太空垃圾損壞艦體。弗洛伊德艦長扣好了氧氣面罩,抽緊力場防護帶。他已經感受到重力的變化。長久在太空中生存,他愈發感到這股重力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科林懸在艦橋中央待命,随時準備接管失靈的自動降落程序。

弗洛伊德艦長擡頭,透過舷窗,地平線邊緣緩緩飛過一群光點。它們是還在高速運動的衛星。很快它們潛入夜半球,金屬反光消失了,隻餘仿佛鑲嵌在夜空中的其他天體。甯靜的星空無論在何時都美妙非凡,不管看過多少次,都無法令人厭煩。

黑暗中。科林和艦長同時感到艦體某處傳來略微一震。雖然非常輕微,但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他們隻夠相視一秒。突然,控制台上彈出艙内失壓警告,黃色的全息屏瞬間挂滿了整艘常量号。艦内艦橋開始警鈴大作。艦橋廣播傳來艙内的驚恐尖叫,和着電腦女聲溫和的“警報!警報!”提示音。震動不斷傳來,剛剛隻有一處洩露的紅色光點開始增加數目。常量号仿佛被持續不斷襲來的利箭刺中,很快被紮成了篩子。科林立刻接管艦内控制,封鎖能夠分區的艦體。就在這時,弗洛伊德艦長開始驚聲尖叫。

“什麼鬼?!”他瞪着眼睛看着舷窗外翻滾着的、朝自己飛馳而來的廢棄衛星,立刻想要站起逃離,卻發覺自己被縛在椅子上動彈不得。他瘋也似的慌亂摸向力場帶的開關,平時那個簡單得再不能簡單的開關此時如同卡住一般,怎麼關都關不掉。面對愈來愈近的龐然巨物,他眼睛鼓了出來,開始瘋狂撕扯固若金湯的藍色力場帶。

“快躲開!!艦長!!”科林的聲音在他面罩裡吼道。弗洛伊德艦長的瞳孔中已經被巨大的衛星充滿,他眼睜睜盯着衛星沖破瞳孔。

衛星轟然撞擊正在下降的常量号,本體穿透艦橋上方的船體,合金骨架的太陽能光闆如同一把利刃劈透了艦橋舷窗。舷窗應聲碎裂,無數巨大的碎片抵抗氣壓差沖了進來,萬千飛刀毫不留情橫掃它們遇到的一切,目标則無法逃脫被碎片紮穿、削片、砍碎的命運。

科林正要把艦長拉開,一塊碎片直直沖他飛來。立刻他的一半面盤灰飛煙滅。視覺輸入立刻消失,語言輸出同時失靈。他被沖得直接拍到艦橋後牆上,又馬上被氣壓差抽回舷窗邊緣,頂上的滑輪磨得火花四濺,好不容易才扯住他。艦橋被抽成真空,外面的溫度開始急劇上升,失去舷窗保護的艦橋也跟着升溫。常量号剛剛失去四分之一主推進力,降落姿态也失去了,正在空中旋轉。她進入了大氣層,碎片不斷從她身上脫落,失去反推的巨大碎片與其他衛星被地心引力拉進越來越稠密的大氣,變成一顆顆流星,環繞着常量号的明亮身影朝地面飛去,有些燃盡在大氣層中,無法沖擊到地面。

常量号斷開了自動降落程序,飛船下降率逐漸逼近自由落體。艦體内所有脫離固定的較輕物體全都飄了起來。碎片擊毀了控制台,切斷了艦内廣播,船艙中的尖叫無法傳達進艦橋,隻有轟響的大氣噪音。大氣摩擦的烈火熊熊竄進艦橋。

科林頂着高溫,即使失去視覺及其他行動能力,他借由聯機線路接管了常量号的控制權。龐大的降落數據在他的思維中展開。各個反推發動機的工作情況、距地表高度、偏離泊位距離、旋轉速度和飛船縱軸偏離角度等項目立刻全面呈現給他。

他現在就是飛船,飛船就是他。

“弗洛伊德艦長,弗洛伊德艦長!”他經由面罩無線電不斷呼叫艦長。年輕艦長一直無響應。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他必須一直保持呼叫。沒有救護條件下,隻有不斷呼叫才能防止意識模糊的重傷員陷入昏迷,進而走向死亡。

H01-03、H08-12、H19-20噴射口沖出火焰,拖住正在旋轉的船身。垂直噴射口全部開放,借由反沖力托舉船身,剛剛接近自由落體的下降速度增幅開始減緩,然後下降率出現了拐角,随後迅速降低。常量号飛速穿過雲層,主發動機全部關閉,隻留一個推進器将飛船推到泊位上方。

頂住啊。科林無數次拒絕了受損保護請求。絕不可以在這個時候下線。9000ft、8000ft……高度警示開始閃亮,綠色的泊位信息依然精度不良。底下的海水淹沒了常量号的泊位,正值漲潮,極大影響了常量号對泊位的探測。科林現在需要盲降[1]了。

“弗洛伊德艦長!伊利克!”他還在對着死寂一般的無線電接收器喊道。

4000ft、3000ft……他經由電腦向全艦發布撞擊警告及水上降落警告。泊位定标依然不良。常量号明亮巨大的艦身在夜空中顯得無比耀眼。随着速度不斷降低,艦身的火焰大多早已熄滅,艦尾被撞擊洩露的壓縮設備向外噴濺儲存的燃料,大火照亮了整個地球鎮。1000ft、500ft、300ft、200ft、150ft……地面迫近警告響起,定标用的一排圓形紅點掠過地球村南部,朝海裡進發。常量号的垂直噴口沖開、蒸發泊位上方的海水,暫時露出了已經被海沙覆蓋的停泊槽。常量号沉重壓在兩端的發射柱上,底端用于精确定位地面距離的立杆早已折斷在海沙中。所有在降落過程中辛勤工作的水平噴射口、反沖發動機終于結束了它們的使命,準備停車,全艦功率立刻全面下降。

船艙亮起黃色地燈,指引全部船員水上逃生離開船體。地球鎮剛剛見證了常量号的降落過程,艦尾明亮的熊熊大火表明她一定在降落中遭遇了什麼。地球鎮派出了多艘救護小艇和懸浮器前去接應新來地球的船員。身着宇航服的人還未适應沉重的地球重力,雖然有機械骨骼幫忙支撐,卻隻能跌跌撞撞走到艙門前,一個接一個跳進海水中。他們借由繩索将所有人連成一體,以免被海水沖散。艦上還有極少數一批人自願留下,與機器人一起爬上還是滾燙的船體,沖向熊熊燃燒的船尾進行滅火工作。

科林的面盤連剩下的一半都被洶湧大氣沖得所剩無幾,無線電發射天線都在降落過程中丢失了。機體嚴重受損的警示早在中樞閃亮,現在更有強制意味,随時都會陷入保護狀态。他借由電腦向僚機GO-4求援,同時繼續呼叫弗洛伊德艦長。

從未想到降落會這樣。僚機應該快到了,他終于同意了機體保護請求,所有的外界輸入和輸出都被切斷。果然計劃跟不上變化啊。

第一批跳入海中的艦員被地球鎮的人接應。他們看到地球鎮的人手裡都拿着細長的能束武器,立刻通過連鎖的無線電通訊傳達到常量号内。他們還看到另一大隊地球鎮小艇并未理會在水中漂浮的其他船員,徑直奔向常量号。還在平台上的人有些還在跳入水中,有些停止前進,準備迎接帶着武器的一隊地球鎮小艇。登艦口失去了上級指引,變得混亂不堪。

地球鎮人破開艦橋門,一隊人進來,結果隻發現了死去的艦長和破碎得幾乎成一根杆樣的自動駕駛儀。他們踩着滿地的碎片檢查,艦橋内除了他們之外毫無生機。

“自動駕駛的芯片被取走了。”一個人檢查了隻剩杆樣的損壞船舵機器人後,報告道。“他肯定已經逃離常量号。”

“盡快找到他。”無線電中傳來命令。

【老大。科林。】科林突然聽到自己僚機GO-4的電子語言。【快醒醒,快起來。】

自己什麼時候失去了意識?科林猛然警覺起來。他連忙打開視覺,一個全新的環境呈現在眼前,那是某個房間的天花闆,他從未見過這個地方。與此同時,他發現自己斷開了常量号網絡。

“大佬(Bors),過了多久?”他問被稱作“大佬”的GO-4機器人。“這是哪裡?”

【距降落1小時43分。】大佬回答。他看到大佬發射出一束力場紅光,抓住一處感覺很陌生的肢體,将他從地闆上拉起來。銀色的軀體映入視野。【這裡是S-0086儲藏室。之前你對我提及過這裡。見到你當時的情況,我自作主張換了你的機體。】

“都沒事就好。”科林舉起手端詳道,“弗洛伊德艦長情況怎麼樣?”

【他……他犧牲了。】大佬失魂落魄地說。【就在我面前,他的屍體……】

大佬共享了前面103分鐘自己的視覺記憶,科林立刻從僚機繞過常量号網絡的傳輸方式發現了端倪。無數畫面如逐幀動畫般飛速閃過。科林震驚地“看到”艦橋内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碎片,他原先的舵形軀體已經完全毀壞,隻留一點點面盤基部和一根輻條。科林有些毛骨悚然地看着破碎的自己。控制台上似乎剛被龍卷風肆虐過,控制闆全都破碎,甚至有的完全掀開外殼,連線路都被抽出來,胡亂散在外面。

落地舷窗破出一個巨大的缺口,很快畫面定位在控制台前的艦長椅上。畫面轉過來,科林驚恐地“看到”滿身是血的弗洛伊德艦長。他的面罩被劈了一半,渾身紮滿了碎片,沒有骨頭似的軟趴趴癱在椅子上。鮮血浸滿了他的航天服,從破布般的缺口中流出,已經凝結成暗紅色的血塊。航天服破爛的邊緣被高溫烤得焦黑。

大佬打開面罩,年輕艦長的頭顱已經缺了一塊,眼睛大睜着,鞏膜已經發白。已經凝固的血液從缺口、塌陷的鼻孔、略張的口中流出,暗紅色糊滿了整張臉。大佬紅色的掃描光籠罩在艦長身上,掃描結果已經毫無生命體征。

“上……上帝啊……”科林痛苦地合上遮光闆。那幅血腥的畫面停留在處理器中。“……我操他媽的……”

【他走了。】大佬說。【但是,形勢變化太快了,現在根本不是傷心的時候。】

“還出了什麼事?”科林重新打開遮光闆,圓形紅斑停在儲藏室地面上。

【我得知公理号人登船後,立刻聯系了幾個EG-NR,叫他們在這裡等我。然後我帶你過來了。】大佬概括道,【搬東西上去太費時間,目标和路線都太顯著,很容易半路被截。我可以通過管道過來。工作完成後,我叫他們别管我們先走,快點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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