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點,阿萊茜絲突然醒來。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床很舒适溫暖,周圍很整潔,卻非常簡約。除了一張床外别無他物。但當她要下地時,卻發現自己的懸浮闆不見了。
這是哪裡?有人嗎?阿萊茜絲突然感到一絲恐懼,有點後悔昨天不應該擅自上常量号并且昏沉睡去。常量号的機器人非常禮貌而友好,友好到她放下了所有戒備。昨晚發生的事情就像一場夢一般不真實,但是它又确實發生了。
她有點焦慮地縮在床上。老迪知道她昨晚沒回家嗎?他會怎麼找?等她回去後他會責備自己嗎?浮闆在哪裡?一大堆問題在她腦袋裡盤旋。特别是想到自己後來面對老迪的場景,她現在反而不想回去了,卻又害怕老人太擔心,發動整個鎮子的人找她。
阿萊茜絲閉了好一會眼睛。周圍靜悄悄的,連風聲都聽不到。她決定還是在房間裡到處看看。她撐着自己在房間地上匍匐,懷念浮闆之時,不由得想到昨天帶路機器人與醫療機器人對她說的話。
為什麼自己當時那麼蠢,居然會如此信任他們,以為他們真的會給自己搞機械肢。她有點氣惱自己。一定是太晚了困糊塗了。
正常人都能摸到的開關對她而言就是無比的障礙。阿萊茜絲再一次氣惱自己沒有下肢。她注視着艙房牆壁,黑暗之中勉強看出牆上似乎有很多裂隙,裡面或許折疊了其他家具。她摸索着爬到一處突起,試探地按了一下。什麼都沒有發生。其他的她也按過,同樣毫無反應。隻有上方發着微光的那塊面闆提示了操作房内所有器件的可能性。
她賭氣地爬回床上,想着自己在這裡安安靜靜待着,直到死去,被所有的人遺忘都不會發現。她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感覺像是過了一兩個小時,結果牆壁上方的熒光屏卻顯示才過去了十分鐘。自己的肚子倒是不由分說地開始餓了。看來在這裡,即使時間沒過那麼久,她都可能撐不到預想的時刻。
猛然間,燈開了。她覺得無比刺眼,連忙閉上眼睛。與此同時,她感受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振動。她很早就發現,任何人接近時都會有這種振動産生,無論人或者機器。似乎隻有她才能感受到這個。果不其然,艙門滑開的聲音随即而至。她望過去,期望看到一個人類,結果讓她有點失望——依然是機器人。
她不認識這個機器人。機器人手裡的托盤上有兩個杯子,依舊像昨晚一樣禮貌而溫和。但這次她戒備地看着它。機器人給她道過早安,阿萊茜絲敷衍應付。随後她主動開口緻謝常量号機器艦員的熱情招待,但現在她改主意了,想拿到自己的懸浮闆并回家。
“不再考慮一下嗎?”機器人的藍色LED眼燈眨了一下,“你在這裡不會受到傷害。假肢已經在制作中,你要是出去了,就不會再有機會進來拿假肢了。這是我們的規矩。”
阿萊茜絲沒想到機器人以不能再進來要挾她。“那我什麼時候能走?”她直說了,“家裡人很擔心我的安危。我甚至沒法聯系他們。而且,我沒有輪椅或懸浮闆,連生活都沒法自理。”她生氣地伸手指了指距她一大截的熒光控觸闆。
“很遺憾,我們現在無法聯絡公理号。”機器人說。“你們的鎮長拒絕與我們艦聯絡。”
“那讓我自己走行嗎?”阿萊茜絲說,“我自己來的,我自己能回去。”
“很抱歉,不行。”機器人不由分說拒絕了女孩,“我們有義務保護人類,放你走,在你們鎮長拒絕與我們艦溝通的情況下,我們無法跟從你,保證你安全回到地球鎮。”
格蘭德為什麼拒絕與常量号聯絡?阿萊茜絲疑惑不已。但她直覺機器人不會騙她,卻又感到非常奇怪。“那假肢啥時候做好?我告訴你,我最在意的地方在于,我沒法碰到那個開關,如果你沒有及時進來,我會在這個房間裡出意外。”她盯着機器人,“我讨厭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機器人沉默了。
“我想最多再有一天,你們鎮長應該會主動與我們溝通。”它說,“他應該能發現自己養女去向,我們也會主動嘗試聯絡他,讓他接回來。”機器人把托盤輕柔地放在桌子上。“至于這個開關,我們等會會給你拿一個活動高架協助你活動。因為懸浮闆過于危險,目前留在我們那裡。等到鎮長過來接你時,我們再連通懸浮闆一并歸還。”
機器人說得頭頭是道,阿萊茜絲不能不相信它。“你保證啊。”她警覺地說。“如果你待會沒拿活動高架過來,那我就主動拿這個東西幹一些你們不想看到的事情。”她拿起托盤裡的杯子,朝自己的喉嚨比劃一下。
“我們言出必行。此前為給你帶來的麻煩緻歉。”機器人鞠了個躬,轉身離開了。
常量号機器人果然信守諾言。不過半小時,它就回來了,帶着一個活動高架。阿萊茜絲通過活動高架調整自己的高度,還能在房間裡自由活動。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加上送來的艦上食物和水分安撫了饑餓,她開始主動和機器人聊天。機器人也很耐心地留了下來,聽她講地球鎮上的事情,不時回答女孩的問題。
科林在幕後觀察着這一切。他借由機器人之手,讓女孩畫出地球鎮的基本布局。他看到沿海的地球鎮與O區,了解到O區的信息屏蔽。他還了解到地球鎮的農業情況,教育特點及部分科技情況。女孩對常量号機器人講了這兩個月來的交流情況,科林證實了時間。通過女孩兩天的講述、對她的檢查及扣押懸浮闆的檢查,他才确定阿萊茜絲的講述應該不是假的。這些信息立刻被彙編到CCNS,傳遍整個常量号機器人。
科林在過去的12小時裡,在借由其他機器人與阿萊茜絲對話同時,同樣沒有放過其他戰俘。常量号底層艙層的戰俘清醒了,他往艙層内派了更多機器人,按照作戰模拟系統内的模式開始詢問這些地球鎮人。
一開始,蘇醒過來的地球鎮人要麼對常量号機器人的詢問置之不理,要麼答非所問。常量号機器人借由全息屏投出從他們身上搜得的通訊設備和武器,加上從艦内資料習得的問話技巧,一部分地球鎮人不久敗下陣來。他們提供的信息與阿萊茜絲提供的信息進行相互比對,随着越來越多的信息彙入CCNS,有關地球鎮昨夜行動的目的也開始浮出水面。
“為了搶奪新飛船控制權,獲得新設備。”數個被俘人員給出類似結論。
結合阿萊茜絲講的地球鎮分裂局勢,科林認為他們的說辭可信度高。同時為他們在地球上無法進行工業生産感到奇怪。一個極小的可能性一直在他的中樞停留。與此同時,他開始加強飛船安保。地球鎮人一上來就搶船,他有些慶幸早有預判,但以前做的所有預案卻無法完美實施。就目前對地球鎮的了解而言,科林認為,能對常量号造成阻礙的隻有時間。
這邊廂,阿萊茜絲依然在與機器人興奮對話。她對常量号尤為感興趣。科林借用當時與艦長設計的說辭,講述了常量号的特征及部分曆史。女孩聽得津津有味。爾後女孩說的話讓科林有點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她想結識一下常量号自動駕駛。
考慮到與鎮長交涉時他也需要出面解釋自己的行為,加上對女孩的檢查證實不是間諜。科林思考良久,決定在女孩面前現身。他讓機器人打開全息屏,處理過背景,讓女孩看不出自己的位置,他将自己的形象投放在女孩房間内。
阿萊茜絲沒有被突然出現的景象驚吓到。她平靜地看着全息屏裡的人形機器人,和奧托一模一樣。在昏暗的房間裡,那個銀色的機器人盤坐在中央,面孔中間的鏡頭亮着紅光。她隐約看到機器人左胸刻着EP-047字樣。
“你好,阿萊茜絲。”這個機器人帶着特有的常量号口音,語速比奧托快。除此之外和奧托幾乎一模一樣。一有對比,讓她感覺差别非常大。“我叫科林。很高興結識你。”
阿萊茜絲盯着科林的影像。她一時有些嗫嚅。過了好一會才整理好思路。“你……你們不是留在艦上嗎?”她問,“我以為……你在艦橋裡……”
機器人眼中的紅光絲毫未變,和奧托一樣,看不出他的表情。“艦橋在迫降過程中被破壞了。”科林平靜地說,“我的機體也受損了。現在隻能這樣。”
阿萊茜絲看着對方。他明明不是奧托,但他的外形與奧托太過相似,讓她的思路總是跳回幾個月前的生活,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為什麼打算找我?”依舊非常禮貌的詢問。
阿萊茜絲這才如夢初醒。“呃,我……”她努力地組織語言,“我……和公理号自動駕駛比較熟。他最近好像發現了一些事情,可能對剛降落到地上的你們比較重要。我覺得應該直接和你說。”
科林安靜地聽着阿萊茜絲陳述。奧托采集雨水、查文獻和發現地震、隕石坑的信息從女孩口中傳出。他一邊聽,一邊将這些信息彙總到CCNS内。最後,阿萊茜絲告訴科林,千萬要小心地球鎮人,他們對機器人相當不友好。
阿萊茜絲陳述完後,科林沉默了很久。“你很聰明,也很有膽識。如果不是現在情況特殊,我想我會願意和你交友。”機器人說,“感謝你的信息。為什麼願意和我們這些陌生人說這些?”
“因為這些都不是秘密。”阿萊茜絲說,“這都是地球鎮上存在的事情。有人想隐瞞,但我認為如果對你們隐瞞,未來你們在地球鎮内會遇到很多奇怪的麻煩。”
“為什麼有人要隐瞞這些事實?”科林依舊平靜地問。
“我不知道。”阿萊茜絲說,“老迪從未告訴過我為什麼。但我想……這些事實目前隻有奧托發現了,大家都還不知道。如果他說出來,全地球鎮會變亂吧。特别是現在O區還是個大麻煩。”
阿萊茜絲把自己所知都告訴科林了,通過CCNS那邊的問話,科林也知道阿萊茜絲說的信息多半真實。他很想接觸這個孩子。但戰略上的謹慎讓他不斷打消這個念頭。他站起身,以一種阿萊茜絲從未見過的方式鄭重道謝。或許這是常量号上的禮儀之一。她把這一切看在眼裡,露出早上以來首次出現的微笑。
【給房間通氣。】科林經由CCNS系統,對另一處機器人下了命令。
混合無味麻醉氣體的溫和空氣吹進阿萊茜絲的房間。她很快再度感到困倦。在房間内的機器人溫和地給她蓋好被子,關上了燈。4小時後将是24小時限期的一半。科林猜想,有了這個孩子,地球鎮上的人可能會更加焦急。不到24小時應該就能夠與他們聯系。
不能是今天。勞倫斯邊前往那個他從未聽說過的地址邊想。那個地點在O區内,發信人是他的上級。勞倫斯猜測自己離知道那個設施的真實面目不遠了。但不能是今天。錯,至少讓我把今天的事情都幹完了再說。他來不及打開通訊闆,也沒有機會打開通訊闆。但隻要闆在他身上,他就不至于無計可施。
那根如假包換的頭發悄悄打開了通訊闆,在生物學家疾速前往那個地點的路上,他在不為人所知的情況下,同時聯系了3個人。從沒有任何人類能做到這樣。
【地點位置确認無誤。】面對他的質疑,上級如此回應。
【出現了一個新的圖标,是液管壓力,但隻有數值沒有正常範圍。】漢給他報告,【但是别的狀态都沒出現。儀器顯示已經洗幹淨了,為什麼會這樣?】
【你在說什麼,勞倫斯?】露絲幾乎立刻回應了他的消息,【什麼叫可能你要回不來了?】
他走進一棟不起眼的樓房。樓房很破舊,外面布滿了又幹又脆的苔藓。門口甚至沒有任何人或者東西把守。一隻巨大的蜘蛛半趴在破門邊的網中央,似乎在看着他。勞倫斯一直都很怕蜘蛛,這個活物就在面前,讓他寒毛直豎。破門裡面一陣風吹出來,除了潮氣,還有一股濃重的氨味和腐敗的味道,像極了醉酒人鐘愛的牆壁便池。他皺着鼻子,再三确認這就是目的地,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裡面嗡聲驟起,呼地沖起一堆飛蟲,分不清是一大堆蒼蠅還是群蜂。有幾個肥胖強壯的飛蟲粘到了蛛網上,立刻讓守株待兔的獵食者前去翻卷、毒殺、吸吮。
有沒有搞錯?他懷疑起來。勞倫斯探頭進去,裡面隻有一條走廊,最裡面是盲端,旁邊連房間門都沒有。遠處的地上粘了些污垢,這可能是吸引那麼多飛蟲前來的原因。生物學家立刻警覺起來。他沒有打開平闆,表現得像嫌棄裡面肮髒的環境般離開了破門。實際上他在警覺地觀察周圍環境。誰知道裡面那灘污物是什麼。以前盛放動物屍體的冰櫃壞掉後,那可怖的場景和氣味和這條走廊幾乎一模一樣。誰知道如果他進去,他會不會在某些推手因素下,最終變成那灘污物中的一塊痕迹?
太詭異了。一定有人入侵了他上級的通訊賬号,給他引到這個地方,然後趁機殺人滅迹。勞倫斯本能就想逃離。一大串名單和那些名單的記憶全回映在他腦海裡,到底是什麼人要害他。周圍都是破房,窗戶上都長了草。随便哪一個角落都可能會驟然射出什麼取他性命。
逃跑顯然不是個好選擇。他最終選擇閉上眼睛,在灰暗的天空下深吸一口凝凍的空氣。然後對着空曠的廢地開口了。
“我知道我以前做過很多爛事,或許是某一件讓你懷恨于心,于是讓你處心積慮引我到這裡,要悄然取我性命。”勞倫斯對着面前的矮房說道,話語異常平靜。近距離的矮牆強化了他的聲音,“我知道你在這裡,能聽到我的話。在我死之前,我想知道為什麼你要殺我。這是我最後的願望。我也不需要知道你是誰了。怎麼引我來的,就用什麼方式告訴我吧。”
果然,他的平闆有了反應。不能讓他們發現自己可以直接讀取平闆内容,至少死之前不行。勞倫斯拿出來那根便攜物,全息投影投射出對話。他的“上級”的确聽到了他的聲音。但回複并不是他想象的那種攤牌。
【我知道你心存顧慮,但我不想殺你。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必須采取這種方式。】“上級”說,【請你根據指引前行。】
事到如今也隻能暫且相信這個變态殺人狂了。勞倫斯絕望地看了一眼天空,有些遺憾最後的天景居然沒有給他點最喜歡的藍色和陽光。随後他重新面對那扇破門,無力地推開,如同傻子一般面對斑駁的破牆站着。想必你會喜歡我這個學識淵博的人像小孩一般在肮髒之所面壁思過,并且享受在這種氣氛下,在我不知道的時刻洞穿我的頭顱。他默默想着,不想轉頭面對後腦勺那把可能已經伺候良久的槍口。可真有情調啊。
槍聲沒有響起。也沒有激光燒灼。突然,面前斑駁的牆立刻消失了一塊,出現一個僅容兩人的方形孔洞,裡面是一個封閉的狹小空間,看起來像電梯。原來那是全息投影?勞倫斯驚詫地看着突然出現的幹淨電梯,不由得踏了進去。力場封住了狹小空間,随後他開始感到失重,果然是電梯。一股希望自灰暗心底湧起,死而複生的感覺讓他不由得在電梯裡開始放聲狂笑。
不知過了多久,電梯門重新開啟。當他看到一塵不染的地下室時,他知道那個願望要實現了。但是裡面沒有任何人,勞倫斯有些吃驚。他本以為平闆裡的“上級”會在那裡等着。
【歡迎來到折躍井(the Leap Well),知識發源之所。】一排全息文字呈現在地下室中央,勞倫斯不禁被吸引過去,【你将會得知“逐夢計劃”的曆史和部分知識。它們将為你所用。】
這和自己知道的不太一樣。經曆了剛剛被全息牆壁騙過的驚魂,勞倫斯不想魯莽地踏入地下室中央。逐夢計劃的曆史開始播放。他小心伸手探向前方地面,果然自己的手穿透了地面。但他能摸出來底下是硬的,不是一個空洞。這個地下室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主動褪去全息僞裝的地面。中央出現一個隆起的蓋子。他走下去,铿锵的腳步聲證實蓋子底下确确實實是空的,或許就是折躍井所在之地。
本來他不在意那些絮絮叨叨的全息影像。但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很快就被娓娓道來的逐夢計劃曆史所吸引住了。他站在中央,入迷地看着那些畫面。這些全息影像或震撼,或血腥,或驚悚,或奇特,幾乎囊括了科研人員所有的瘋狂設想,有些已經付諸現實。但它們早已成為曆史。先人的瘋狂嘗試一個個擺在他面前,能夠讓任何一個自诩善于創新的人感到無比自卑。眼花缭亂展開的曆史畫面膨脹到充滿整個地下室,又很快一個個消失,最終坍縮回到勞倫斯面前。他面對剩下的這段曆史,突然跪到地上。
他陰差陽錯觸及到了計劃中某項未完成的實驗。現在,他有資格進來了解這個課題的内容,以及附帶的一大堆背景知識。他擺開重疊在一起的全息畫面,其中一張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副眼熟的銀色機體懸在空中,另一份說明書密密麻麻在旁邊滾過。他可以随意下載呈現在他眼前的東西,也可以帶走。但是一處字樣同樣顯眼地告知他,不可向任何人透露數據來源,否則後果自負。
什麼樣的後果?他無處可問。他絞盡腦汁回想之前告知他有這個地點的人,他們雖然告密了,但似乎并無大礙。他看着這段紅字,不禁開始沉吟。
勞倫斯雖然知道為何會讓自己來折躍井這裡,但他不理解。【為什麼是我?】他在等待下載期間,給“上級”發送了信息,但這個“上級”沒有回應。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實驗室的籠中之鼠,自己所有的動作都被看得明明白白,但是那些“人”就隻是看着,不會有任何回應。面對這些全息屏,他感到了深深的羞辱和無力。
“操。”他暗暗啐了一口。本以為快要接觸到真相了,沒想到不過是跳進另一個火坑,成了一堆死人的牽線木偶。
“折躍井蘇醒了。”O區某處,有人報告。“并且有交換現象。”
“信息性的還是物質性的?”另一個人問。
“信息性的。”甲說。
“一定有人被垂青了。”乙說。“務必找出是誰,問出呈遞給他的是什麼信息。”她頓了一下。“最近這一年,折躍井的活動越來越頻繁,但在它從未成功接受我們的前提下,我們仍然對它一知半解。”
“是。”
甲離開後,乙坐在原地,默默思考着。她忍不住想起折躍井發現伊始的那段曆史,雖然她并未親身見聞。一開始,她也一直在質疑折躍井那些玄乎其玄事件的真實性。直到折躍井又一次物質性蘇醒,她拿到了折躍井活動時的重力變化資料,并且通過影像發現了那些從未見過的生物,她才打消了自己的疑慮。
據說,那曾經是個十分不起眼的池塘。裡面死水一灘,污物遍布,深不見底。周圍草木茂盛,但是蚊蟲也相當猖狂。當時在北坡建設地球工業區的開墾工人本想像填充其他沼池一樣填掉這個池塘,他們用高頻波探測到池塘深度,決定抽水後填掉。結果抽水抽了很久,池塘水一點都不見少。往往是白天抽水,過了一夜,水又回到原先的高度。
當時工人們懷疑這是一個天然泉水井。但是裡面的污濁和平靜程度又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這個判斷。工頭堅信這是地球地下水被污染後的泉眼,無論如何開足馬力晝夜不停抽水,見底為止。根據白天的抽水速度,工人們也同意一直抽肯定可以見底。那時供電設備還不是那麼好,他們守着發電機,不讓抽水設備一刻停擺。最終,池塘被抽幹了。當最後一層污泥被吸上來後,暴露在衆人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池塘底端是一幅靜止的畫。畫面幹幹淨淨,一點淤泥都沒有。畫面中,明亮的綠地上有一棟破敗的小樓,和地球鎮的建築遺址有點類似。除此之外毫無異樣。就是過于幹淨和明亮的畫面有些詭異。
有人想下去,很快被謹慎的同伴拉住。他們決定先試探一下。有人投了一塊小石頭下去,所有人都看到,被石頭擊中的畫面中央出現了一圈圈波紋,好似畫是另一片水面似的。剛剛擊中它的小石頭則消失在了畫中。
他們再投石頭,畫面中央再度掀起陣陣波紋,但畫面沒有起浪,小樓也沒有砸的稀爛。波紋平靜後小樓再度恢複原先的破爛模樣。他們後來甚至鼓動在場的建設機器人下去一探究竟。機器人下去了。他們看着機器人沒進畫面中,圓形波紋繞着機身一圈圈蕩着。它消失在畫中,再也沒有出來。
他們呼喚機器人,久久沒有回應。突然間,畫面消失了,隻留池塘底端不斷湧出的污水。工人們都吓壞了。沒有人敢親自下去。後來這個池塘上面蓋了個蓋子,再沒人敢去填這個池塘。往後的日子,不少人拿着各種各樣的儀器進行測量,但是鮮有解釋,居然也沒有多流傳于世。說也奇怪,蓋上蓋子後,出來的水倒是澄清了很多。那幅畫偶爾還會出現在池塘底端。
後來它被更多的人照顧,不知誰給後來者勇氣,有人挖開了池塘,但沒有人敢觸碰那幅畫。畫面也安靜地趴在池底,沒有幹擾挖開它的來犯者。他們圍起圓形的畫面,在上面蓋了一棟小樓,和畫面中的有些類似。後來,這棟樓因為諸多原因被抛棄。鮮有親曆者能講述裡面的故事。
乙知道,這幅畫有自己的思想,至少給他們呈現出這種感覺。根據資料,它會選擇性地傳遞給人信息,這指導了那棟小樓的建設。同時,它會送一些物質過來,多數是活物。那些在地球鎮活蹦亂跳的小型動物,很多種類都能從物質傳遞記載中找到首現。後來,對它活動時的觀測基本确定了它的物理性質,這幅畫終于被命名為“折躍井”。而它欣然接受了這個名字。多個從未聽說它的人在接觸到它後都說出了一緻的名稱,這是折躍井唯一接受地球鎮人信息的例子。
它一年活動時間很少。物質傳輸時間非常規律,除此之外偶爾穿插着信息傳遞。它似乎知道自己坐落在地球鎮工業區内,于是經常傳遞他們沒有的工業信息,加速他們的發展。那個時候他們已經和大區有所瓜葛,不願再度分享工業知識,并且将折躍井傳遞的信息據為己有。折躍井從不關心他們的政治,也不與人交流,但它總是能找到合适的人傳遞合适的信息。這讓乙确定折躍井背後的人一定通過什麼一直在觀察他們,細化到每個人的職業和目前狀況,他們都清清楚楚。
O區成立後,他們曾經嘗試在折躍井活動期間與它的另一面交流。但是它就像一個黑洞,從不拒絕送過來的各種探測儀器,全盤吞入後,那些探測儀器就再也沒有回音,各種波段都沒有。他們嘗試用各種方式将自己的問題傳過去,折躍井也置之不理。長久以來單向的活動讓O區人感到非常挫敗,但是又對這個人畜無害的小蟲洞無計可施。
直到去年,折躍井給人傳遞了一罐帶滿黑粉病菌的玉米螟。乙想起此,依然氣憤不已。他們已經趕在那個人行動之前抓住他,千叮萬囑不要釋放這裡面的東西。不知道折躍井還對他說了什麼,那人還是釋放了玉米螟。後來乙目睹了黑粉病引起的嚴重農業災害,也看過真實數據和假設是這罐玉米螟引起的疫情預測。看到數據後,她堅信這塊土地上折躍井絕對不止一個。在大區人沒有掌握折躍井這項情報的前提下,O區人矢口否認是他們故意釋放的生物戰劑。
她的手下依然固定有一批人在不斷尋找其他存在的折躍井。但除了O區這個之外,他們就沒有再發現過别的小蟲洞。乙甚至懷疑制造折躍井的人早就發現了這個挂名為“拓荒小隊”的目的,将折躍井制造得更加隐蔽。甚至存在時間極短,短到隻出現一瞬,就再無重力變化,連他們最精密的儀器都探測不到。
乙猜測,去年初秋那枚在東海平面上閃耀的核彈頭與折躍井在地球另一邊的指揮有關。這次擊毀常量号的衆多衛星也與它有關。但面對他們的提問,折躍井緘口不答。他們是誰,他們要幹什麼,乙看不出任何目的。
據阿萊茜絲睡去3小時後,如科林所料,地球鎮人果然決定與常量号對話。他們要求目前常量号的領袖現身,與地球鎮領袖和平協商。
科林将機器人部署在常量号的艙壁暗道,仔細觀察海岸區域情況,随時應對地球鎮的新一次出其不意攻擊。力場護盾已經修好,此時正以低功率開放。淡藍色的力場隐藏在剛放晴的天空之下,仿佛覆了一層薄薄的空氣幹涉波紋。
向常量号駛過來的小艇在半路就被常量号機器人及複蘇的人類艦員攔截。這次地球鎮人沒有攜帶武器。他們交流了協商事宜,常量号才開放新的通信頻道。圓形房間背景顯示鎮長坐在一個逃生艙改造的會議室内,而呈現在地球鎮人面前的畫面中央是一個熟悉的人形機器人,但背景顯示他不在艦橋,甚至看不出他在飛船的哪個部分。
“我們為昨夜擅自登艦的行為道歉。”鎮長說。“本意是營救逃生人員,如你所見。”他投放出醫院畫面,細長的太空族躺在病床上,外骨骼被移去,以便進一步治療。畫面上顯示太空族們雖然在重力下顯得虛弱,但至少待遇還不錯。“沒想到小隊中有人違背指令,擅自闖進飛船,并襲擊了部分機器人。”
睜眼說瞎話。科林佩服眼前這個老人的自信。但他無意戳穿老人的謊言。“現在我們飛船穩定了。”科林單刀直入。“感謝你們昨天的辛苦營救與優待。為了減輕你們的無故負擔,請讓離艦的2143人返回飛船。”
“很不幸,有6人不幸重傷喪命。”鎮長作出悲痛的表情。“現在隻有2137人幸存。鑒于他們大多數都非常虛弱,我們可以分批護送他們返回常量号。但是請你将留在你們艦上的75人也讓我們接回地球鎮。”頓了一頓,“治療常量号人花費了我們的大量精力,請你體諒一下我們的盛情招待,在艦員身體健康恢複後,我們希望常量号全體艦員能夠參與地球鎮的建設,共創良好家園。”
“這個決定我無法做主,需要全艦人員投票意見支持。”科林說。“等到全部人員歸艦後,下一步建設具體方案才可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