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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三十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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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信息之海,奧托猛然意識到什麼。像是緊繃的線“崩”地一下突然斷開,答案落到了他面前。而這個答案那麼簡單,簡單到不可置信,甚至是他以前就知道的,隻是現在才完全理解其中含義。

他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新的動力逐漸凝聚、形成,這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人類的命運固然重要,然而他此時不再覺得是個重壓,人類的行動就像看上去雜亂無章的蟻群,但其中有細微的法則存在。他則像個天真無邪的孩童,不帶任何态度地去觀察、探索這蟻群運動的規律,并為發現其中奧妙而歡欣雀躍。他讓自己的視野騰空而起,仰望黝黑的高空,霎時跳躍在太陽系的各個基站之間,結成薄膜一樣的原子網感受每一顆穿梭而過的塵埃的質量與運動。他在奧爾特雲邊緣停下,知道自己還能向前延伸的還有很遠很遠。一切都安靜下來,遠處無閃的密集星光,與之前火山上漫天飛舞的塵片記憶碰撞、融合。

無限的靜谧,無限的美。

任何“要求”在廣闊的未知面前,都相形見绌。

如果在時間尺度上探索将會如何?

他重新回縮進藍綠色的大氣層,像之前一樣加速了時間流動,景物快速跳躍,事件碎片塑造的人流成型、分散、再成型。但不同的是,這次不再是他單獨觀看這一切,與他同行的還有西本的殘存意識體。

是的,自他重新恢複意識瞬間,他就感受到了西本的存在。盡管它什麼都沒有動作,也沒有發聲,表現得更像是一個勝利者在冷冷地旁觀。奧托也試過了,歐羅拉仍然拒絕他觸碰流星體的一切,但他這次并不氣餒。而是在事件飛速流動之時,将自己“穿”進西本的意識體,像戴上某種濾片眼鏡。不像以前的強烈排斥或者無力,即使立刻感受到對人類的恨意,奧托已經不在乎了,不在乎讓他占據了上風,獲取了西本的控制權。碎片灰飛煙滅後又立刻壓成全新的模樣。

斯芬克斯沒有騙他,他看到了之前看不到的部分。

那些人們的勾心鬥角被放大得無比清晰,他看清了地球鎮人怎麼準備對防禦緊密的公理号發動襲擊,久攻不破之下怎麼氣急敗壞,在失敗的惱怒之下,托德上校咬牙切齒按下了某個按鈕,在公理号藍色的尾煙濺出濃厚煙塵之時,地球鎮最後的武器爆發出明亮的光芒,落在公理号上,冉冉升起的巨型飛船隕落在灰海之中——

和在超空間基地之前發生的事情一模一樣。

他不斷切換視角,得出的結果大同小異。他把自己的幹預一點一點加入,并非直接作用于模拟出的與西本匹配最高的那些個體,而是放在公理号上。公理号的反擊随着他的幹預加入比重增大,一次比一次更加有效。他明白了,這就是一場位置明确的對牌遊戲,他就無法站在托德的位置上,否則整個圖像便會晃動、失真。幾乎同一瞬間他才有些失望,難道未來真的隻有互相對立一種結局嗎?

一股強大的力量突然将他從這個萬花筒抛出。視覺霎時切換回單鏡頭,仍有一大部分意識仍然連着歐羅拉,地面上的一舉一動仍不斷傳輸進他的處理單元,仿佛地球成為了公理号飛船。超空間基地自這個小小的軀體“亮起”瞬間,他看到面前聚集了好幾個人。他認出勞倫斯,認出德卡德,還有其他一些科學家。

而一個陰影從他上方移開,奧托認出了這個影子的主人,驚詫不已——那是阿萊茜絲。

奧托被半嵌在歐羅拉塑造的半透明基質上,像一尊挂在牆上的雕像,雙手展開,傷痕累累,胸腹交接處有一個可怖的爆裂大洞,液體早已流幹。冰冷而堅硬的“啫喱”淹沒了每一寸缺損,正是由于歐羅拉直接給予的能源支持,他才得以蘇醒。海量數據和能量交換造就的明亮光線自殘破的銀色軀體發出,像是凝固海面上,一團被刺激的熒光微生物發出的同樣凝凍的光芒。

“即使我們在超空間基地已經研究了這麼久,互相之間的交流實際上少得可憐,這直接造成這次超空間基地被惡意滲透的慘劇,我們損失了不少聰明的大腦。”德卡德說,那些堆在一起的科學家與奧托與阿萊茜絲保持了相當的距離。

“事實證明,我們越是研究,越是對歐羅拉感到迷惑。現在是時候好好互相談談了。”

阿萊茜絲冷靜地看着他們。剛剛他們都看到阿萊茜絲做了什麼,這才連連後退。這些人對阿萊茜絲并不陌生,多少耳聞過這是格蘭德鎮長收養的殘疾女孩。但他們看到阿萊茜絲出現在超空間基地時也震驚不已。在他們處理奧托,即使讓他與歐羅拉相連,也久久沒有反應時,這個女孩上前,以極其冷靜的姿态毫無顧忌地接近殘破的機器人,之前他們觸碰堅硬的半透明基質被她輕易穿透、融入,藍色的微生物光芒猛然爆發一瞬,又重新回收在他們身側。機器人的單鏡頭中應聲亮起紅光。

女孩轉身,發現這顆星球上最聰明的頭腦們都紛紛擠作一團。

“你們究竟是什麼?”

女孩掃了一眼驚恐的成人們,又回過頭看了一下奧托,機器人默不作聲。她笑了。

“我和你們沒有什麼不同,都毫無防備地卷入這樣的世界。”她說,“隻是出于困惑來到這裡。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在我身上發生這樣的事情,為什麼是我。”

“命運。”有人答道。

“是的,命運。”阿萊茜絲繼續說,“以前我時常抱怨自己殘疾,責備上帝,為什麼唯獨我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樣自由奔跑。我也幻想過自己某天能重新長出雙腿,擺脫這副可憐的樣子。但當一切幻想都破滅,生父也離我遠去,我隻好逼迫自己面對現實,抱怨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是無用的。因此,即使現在看起來不尋常的事情再次在我身上發生,我已經不再為此感到意外、恐慌或者無助。你們也一樣,因為問題核心不在于這件事發生在誰身上,是否符合心意,而是去抛開一切成見地探究它為什麼發生。你們來這裡的目标,難道不是挖掘歐羅拉的一切謎團嗎?我的目标和你們是一樣的。”

“還真不是。”一直不做聲的奧托說話了,聲音低沉。“至少在超空間基地被關閉之前,不是。”

“那麼,我們之前來這裡摸索出來的東西算什麼?如果這都不算挖掘謎團,我也不知道這應該叫什麼了。”一個折躍井小隊成員說。

“我們帶着任務來研究歐羅拉。原本是為了找辦法關停歐羅拉,進而阻止流星體下落。我們找到的一切信息都是為這個目标服務的。”勞倫斯低聲說。

“然而我們身處威脅,在這種條件下不帶目的的探究簡直就是個笑話。”另一個人歎了口氣。“火燒眉毛之時還要求慢條斯理地展開探索,着實……強人所難。”

“說實話,生存壓力把我研究歐羅拉的興趣都給磨沒了。”勞倫斯說。“以前什麼都不知情的時候,我還幻想,如果折躍井能允許我一探究竟,我的才能就終于有用武之地了。然而現在真正進來,一切都和想象得完全不同。為何我會被時間和生命桎梏,這太令人惱火。”

“所以我們失敗了。”德卡德說。“我們竭盡全力都沒能完成任務。而且現在失去了目标。”

狹小區域裡所有人都沉默了。

但是,就在德卡德吐出那些字的時候,奧托猛然感受到這些話似乎牽動了一些東西。目标,生命,時間。仍然與他相連的海量的數據流,在超空間基地最後與斯芬克斯的對話,那股西本的,但是同時屬于人類的仇恨,在短短幾納秒内相遇、碰撞、融合、悸動。這團複雜而不穩定的方程無法承受自身結構而驟然抛射,像在恒星表面炸開的耀斑,穿梭于他周身的藍色光芒猛然一閃。

他之前一直質問自己,為何竭盡全力都無法阻止形單影隻的西本。而現在他終于明白了。地面上發生的一切,和那些人的記憶,和他通過歐羅拉的事件透鏡看到的未來,一切都在訴說,互相排斥的土壤隻能培育排斥,他們若是幹預排斥,隻會使得此消彼長。即使他們竭盡全力壓制西本的激活,現在存在的人類就會将他們壓制的通通返還,在任何不起眼的角落突破、潰流。

斯芬克斯是對的。存在的就不能被消滅。

每一粒泥沙都陷在這片土壤裡,去塑造土壤,又被土壤塑造自身,以此造就的一切特性,已經在時間層面上鋪開,因果鍊條已經形成,他們之前親手植下的種子會發芽生根成特定的結果,不會轉移。因那仇恨一直存在,一直延續,由于人們的本性,他們受到多少傷害遲早會發生。因此具體是什麼事件已經不重要了,阻止由此産生的任何事件也不重要了。阻止了一個,看似當時解決了問題,然而累積到未來,仍然會發生。或許一個大的事件拆成無數小的事件,但總會疊加而不是消失。即使每一件小事上疊加一點點,都足以讓人間變成更為長久的煉獄。

仇恨的路徑和指向已經相當明确,它已然勢不可擋。其他勢力也存在,但它們像無頭蒼蠅,力量弱小,目标不明,看到的也一片混沌。但是隻要給予一點推進力,它們或許能獲得和仇恨一樣的力量。

他已經看到了這樣的勢力,但是分散在大塊土壤中無法脫身。給土壤澆水、曬幹,都無法讓河沙變成黃金。然而,可悲的是,淘洗可以。

“一味地阻止西本或者流星體下落是無效的,但是人類不一定失敗。”奧托說。

“那麼多人都将會因為我們而死亡,怎麼不算是失敗?”有人反問。

“電車問題。讓數目較多的平庸的人活着,殺死數目較少的有價值的人,與讓有價值的人活下去,殺死數目較多的平庸的人,應該選擇哪個?”奧托問。

“荒謬,為什麼不能讓平庸的人和有價值的人共同存活,就像現在這樣?我不想再幹這種法西斯般種族清洗一樣的活。”一人反問。

“因為現在情況是,如果我們不扳動道岔,數量多的人會從鐵軌上站起殺死數量少的人。”奧托說。

衆人沉默。有人搖頭。

“你得定義什麼叫有價值。”德卡德說。

“你們是如何認為的?”

“如果換在地球鎮的情況,我一直認為是足夠推進科技與文明發展,至少支持它的人。”勞倫斯說。

“其他人有異議嗎?”德卡德見其他人默不作聲,提問。仍然沒有人反駁。“好。那麼地球鎮什麼人符合這種條件?”

“科研者,像我們一樣?O區大部分人都是我們這類科研人員。”一人回答。“我認為從群體角度分析,O區人應該是符合這個條件的。”

“你來自O區,我們大部分人都來自O區。請問這樣的結論是出于O區歸屬感嗎?”德卡德問。

那人僵住了。“可能有些的。”

“科研人員不一定推進科技與文明。雖然重疊率很高,而且确實相關性緊密。”勞倫斯說,“換種說法,大抵是指能夠識别文明延續的前進方向,并且踐行的那批人吧。”

“照你這麼說,按現在的情景,可能是指人群中一開始就希望離開地球,離開這個注定會毀滅的地方,在宇宙中生存的這些人。”

“常量号人。”阿萊茜絲突然說。

“不完全。”勞倫斯皺眉,他顯得很焦灼不安。“我……我……”

他猛然擡頭。

“我想明白了。求生隻是文明延續的一個方面而已,對未知的不斷探索、學習,能給陷入困境的文明注入新鮮的可能和希望,而這些可能性與希望,才是讓文明走下去的關鍵。現在我們遭遇的是,我們之中有人過于追求自己苟活,并且把活着當成生命延續的唯一目的,隻要有人幹預他們的這個目的,他們就會格殺一切阻擋因素。而我們現在,在折躍井的這批個體,就成為了他們眼中的阻擋因素之一。”

勞倫斯瞪大眼睛,興奮得有些發抖。

“價值,價值就在于又希望活下去,又努力地想去為文明的延續做點什麼,探索什麼,而不是為了自己生命延續而幹消耗文明資源。放在飛船上,沒有價值就是那些并不喜歡在飛船上呆着,隻是為了自己活着而每日單純消耗飛船資源卻從來不貢獻的人。放在地球鎮,沒有價值就是又不接受毀滅命運,又不願去研究如何讓社群在這種困境下延續,被自己原始的求生焦慮和恐懼控制下行動的人。”

“在絕對自我的自私生存欲控制下,這些人願意殺死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哪怕他們并沒有能力去維護奪取的生存權。假如自己的生存權不能得到保障,他們就甯可毀掉一切。而那些不是那麼自我,但是有能力維護生存權的那批人就成為了犧牲者。”勞倫斯說。

“對于文明而言,哪種類型更有價值?你們要知道,絕對自我的生存主義者攻擊的不止是理念不同的人,他們甚至會攻擊自己。他們根本不在乎文明能否延續,他們隻在乎他們本身,他們的個體,一個人,能否活下去,甚至不是他們本身能否活多久,而是比其他人活得長一點點而已,隻要見到其他人死在他們面前,哪怕他們馬上就會被死亡吞噬,也足夠令他們滿足。”

完全正确。奧托默默看着勞倫斯。他不确定勞倫斯有沒有也窺見過事件透鏡,但男人的描述非常接近事件透鏡給出的答案,或許差的隻是一點學術上的證據。同時,他感到一絲希望。

“在地球鎮上,有價值的表現是兩類。一類是為了逃離流星體攻擊,選擇乘飛船離開,并且确實能夠維護星艦文明的群體,最明顯的踐行者就是常量号人。第二類選擇留在地球上,但也尋找各類辦法去逃離或者減緩流星體帶來的沖擊,以使得文明的痕迹能夠留存,甚至留下人類的火種,直到忒亞計劃徹底結束後還能在這顆星球上重新複蘇人類文明。”

高瘦男人環視大家,吐露一大串使他有些氣短。他緊張地等待衆人回應。

【理論正确。】奧托的聲音突然自勞倫斯腦中響起,他激得幾乎一跳。勞倫斯望向機器人,光芒環繞殘那破的周身。阿萊茜絲平靜坐在下方,犀利的眼神也同樣幽然看着他,似乎要刺穿他的内心。

【為什麼你如此确信?】勞倫斯見此猛然一驚。之前太過忙碌,這才發現,自己忽略的已經太多,甚至不再認識曾經的熟人。

【之前進入轉化計劃的人群樣本足夠讓歐羅拉在事件透鏡進行精确模拟。與歐羅拉連鎖,你會看到一切。】

勞倫斯不由自主向前移動,甚至不顧其他人目光。他模糊感覺這才開始朝自己的目的行進,之前在超空間基地幹的一切都不如現在重要。他已經錯過了大量的機會,這次再也不能錯過。

“雖然還是比較抽象,但我認為這個方向是對的。”德卡德打破了沉寂。

勞倫斯回頭,德卡德對他點頭。其他人表情類似。

“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這個方向是值得踐行的嗎?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們應該走這條路?”一人提問。“如果我們決定這樣做,相當于再次選擇人群,甚至更嚴重,明擺着在挑起戰争。”

“我們都在對抗西本的時候與歐羅拉連鎖,見識過歐羅拉的事件透鏡,是嗎?”勞倫斯說,見衆人肯定。“事件透鏡是精度很高的未來事件模拟。現有的信息決定未來走向,信息越是豐富,模拟成功精度就越高。原本對于人類社會的模拟,由于非常難獲取人的動機等信息,所以一向十分模糊。但現在,我們有了上千份樣本,模拟精度應該與海嘯那次不相上下了。”

“為何不同時接入歐羅拉,親眼看看未來?”他說,驚訝發現腦内響起同樣的話語。奧托借由他們所有人的植入物,與勞倫斯異口同聲。

他看得出,其他人臉上仍然抱有懷疑,但紛紛上前。事件透鏡不能表示觀測到的事物完全符合實際,然而對于他們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一直未做聲的歐羅拉一定聽着他們的讨論,凝固的牆面改變了介質密度,開始融化、塑造,連接台的形态快速形成。阿萊茜絲看到,連接台的數目比在場的成人要多一個。其他人将自己接入。阿萊茜絲沒有植入物,但遲疑片刻,她也走進壁龛一樣的連接台。

他們所有人都感受到其他人的存在,雖然看不見,但知道就在身邊。現實。他們的意識同時迸發出相同的呼聲。之前每個人看到的模糊場景在集體加入之下鋪開、明晰。歐羅拉以往收集到的每個人的信息在他們身上演繹、消散,直到現在。同時屬于自己與不屬于自己的強烈情感也灌入他們的意識。在連鎖中奧托發現人類對于異質情緒的抗性比他要強不少。即使西本也加入,他們并未對西本的“侵入”表現出太大的驚恐。他們不斷調整與校準,直到歐羅拉提前呈現的地球鎮人群行為與實際觀測幾乎一緻。然後,奧托帶領他們加速事件碎屑的塑造與流動,毫不幹預地觀看發生的一切。

他多麼希望之前自己看到的是偏離的場面。然而,沉重的飛船再次隕落在海裡的畫面出現,每個人都感受到沉默席卷了全體。

他們中有人比奧托想象得更快地動了手。直接将他們撥回現在,将對公理号開戰的個體抹除一半。再拉回未來的時間點,畫面一片模糊,但那個原先伫立巨艦的海面上空空如也,什麼也觸碰不到。

他們再怎麼調整,回到遙遠的未來,巨艦都很模糊,隻有存在或者消失兩個狀态,看不清人的存在狀态和活動,隻有永恒的海岸和地球,一波一波的水痕永遠清晰、安靜。

回去吧。他們的意識紛紛發出這樣的聲音。在歐羅拉中的任意思考都變得嘈雜不清,動搖産生的雜波使得他們頭痛。他們從連接台上睜眼,之前的連鎖都未像這樣眩暈,幾個人捂着頭蜷縮許久。等到他們重新站起,發現阿萊茜絲仍然半躺在連接台上,雙目閉着,表情平靜。

【不要打擾她。】奧托對起身的在場所有人說。連接台還沒有消失。這些科研者們思緒良多,想找任何人争論,卻說不出口,就和聯合意識體中的感受一樣,嘈雜,卻不知對誰吐露。

“答案很明顯了。如果我們放任現狀,公理号就會被擊落。”德卡德說。“是否想為文明付出,現在得做決定。”

其他人沉默。

“我們怎麼辦?”一個姑娘仍坐在連接台上,沒有看向其他人,隻低頭盯着自己雙膝。“我是說,我們,在場的各位。”

“不願意留下,或者希望上飛船的,現在可以離開了。”德卡德說。“但是,一旦離開,我們不能再為個人提供保護。隻能憑自己的努力存活并且為自己選擇負責。無論選擇回歸地球鎮,或是登上公理号。”

“這是開戰宣言。”勞倫斯低聲道。

“我們在超空間基地裡這樣做,不會被……被制裁嗎?”另一個人有些中氣不足。

德卡德露出一絲冷笑。

“什麼制裁,被什麼制裁?地球鎮現在已經亂作一團,秩序已經打破,所謂的領導者代表的也不再是地球鎮人民的意志,都是自私的自我利益的維護者,若有懲罰無非是清除對他無益的害蟲,我們辛苦積攢的科研工作在他們眼中一文不值。事實如此,還有什麼繼續臣服的理由?”他環視一周,銳利的光自眼鏡後面透過,“還是我們在害怕自身的力量太過薄弱?”

有個人站在遠方。思考許久,鼓起勇氣:“我想去公理号上,為他們效勞。抱歉,我不想這麼早死。”

“沒關系,你可以走了。”德卡德對他揮手。

陸續幾個人起身,說了一樣的話。德卡德挨個告别,他們消失在通道深處。

最後,德卡德,勞倫斯,還有一些科學家仍然留在這狹小灰色的空間。

“好。留下的人比我想象的多。看來生命的誘惑遠不及超空間基地,令人意外。”德卡德說。

勞倫斯突然笑了。德卡德看着這個表現張揚的生物學家。

“我做夢都想去找能夠讓我眼前一亮的事物,但就算在O區也已經憋屈了30年。從我知道折躍井開始,這地方的吸引力就從未衰減。”勞倫斯說。“太空。太空有些什麼呢?我還是要和其他人呆在一起,被他們指使來指使去。而且,在飛船上看起來是活得更久了,但歐羅拉帶不到船上,飛船在我有生之年注定複刻不出歐羅拉這樣龐大精妙的系統,即使我死後的确出現了,我的一生仍然被迫浪費在和以前一樣低效的探索之中,那簡直遜斃了。住過黃金殿可是回不去寒舍的。”

“朝聞道,夕死可矣。”另一個科學家附和。“時間不多,但自由摸索科學的機會,與生命長度不成正比。”

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語,之前的緊張戒備逐漸消散。

“你的意見呢?不打算回去母艦嗎?”待人們發表完自己的看法重新回歸沉寂,德卡德望向一直一言不發的奧托。“留在這裡不是由于歐羅拉的禁锢或者行動不便,對吧?”

其他人也被德卡德的言語打斷,轉頭看着那個看起來靜止,但實際上思維活躍的殘破銀色機器人。他們承認奧托在超空間基地發揮了不可磨滅的作用,但這次安靜得反常。

在他們的注視下,奧托說話了。

“作為公理号的前自動駕駛,我的職責是保護公理号的安全。無論我在何處,無論何時,這個職責都不會改變。”清冷的聲音斬釘截鐵。“公理号上已經有人接替我的崗位,我會在這裡保護飛船順利離開。”

他們的對話早就通過折躍井傳遞到O區小樓的地下室中。米勒夫人看到最後,露出微笑。她飛速打字,文明延續的号召令發給了地球鎮所有科學工作者。歐羅拉會讓他們每個人看到或者聽到這一切,并且作出自己的選擇。随後,她起身,義無反顧地踏進那幅重新亮起的畫。

小樓外部斑駁的牆面僞裝也消失了,O區折躍井自此徹底開放。隻有收到信息的科研者們才明白,他們面臨的是關乎自身存在意義的重要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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