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短短的信經過太液池穿過東内苑最後從延政門出宮,最終落在了景王的案台上。宣紙上赫然寫着:童謠已入市井,然四院耳目衆多,豐樂巷必見血光。
李宸磊将紙條交給侍從,他接過看了一眼随後放在燭火上變為灰燼,他雖不是嫡出,但也是長子,如今卻在朝上被李南雲一個公主處處制裁,讓他如何不置氣。
“殿下可要立即動手?”
檀木桌被狠狠捶了一下,李宸磊開口:“如今風聲鶴唳,豐樂巷突然死了個街使,怎麼不叫人起疑,母親做事總是顧前不顧後。”
“殿下,别傷到手了,官吏離世都由漏澤院先派人記錄,此事怕是瞞不過長公主的眼睛。”
“死無對照的事,她查到又能如何?”他眸子微眯眼中滿是陰狠,似是給人安排好死法了,“去告訴祖父,中秋宴的戲台,該搭起來了。”
沈靈青縮在值房裡烤火,左肩舊傷被炭氣一激,疼得他龇牙咧嘴。“沈兄好造化!”同僚湊近炭盆呵氣,“聽說不日将升翊麾校尉之職?”
謠言沸沸揚揚,但也不知是真是假如今遇到正主自是要好好盤問一番。
沈靈青摩挲着自己的虎口:“等過了中秋宴,哥哥請你去平康坊喝葡萄釀。”話音未落,值房木門“吱呀”洞開,灌進的冷風險些撲滅了炭火。
劉二提着燈籠立在門口,粗布棉袍打滿補丁,懷裡鼓囊囊揣着個布包,那是他三歲妞妞的乳牙,小娘子前日奶聲奶氣地央他:“阿爹下值記得買饴糖呀。”
“劉兄替我把西市那趟巡了吧?”沈靈青抛去半塊胡餅,像施舍路邊的野狗,“聽說嫂子又咳血了,這些銅錢拿去抓藥。”
劉二盯着滾落腳邊的開元通寶,想起晨起時妻子用最後半勺黍米熬的粥。他默默看了眼磨破的牛皮靴,這雙鞋還是成親時老丈人送的,鞋底早已補了三層葛布。
戌時的更鼓催命似的響,劉二攥着燈籠走過空蕩蕩的朱雀街,商鋪的招幡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暗處倏地傳來瓷器碎裂聲,他下意識按住劍柄,卻見一隻野貓蹿過坊牆。
懷裡的乳牙硌着胸口發疼,他仿佛聽見妞妞在哭:“阿爹怎麼還不回家?”心中一時後悔不該答應沈兄的。
前方突然傳來争吵聲,他聽到聲響下意識想上前查看,忽的想起來今天不是他當值,若是去處理,那明日還要去主簿那裡回話,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他想了想還是轉頭走了。
街角争論的一對男女,女子率先發現沒人過來,開口道:“他怎麼轉身了,要是不來怎麼辦?”
男人顯然也沒想到有這種狀況,邊拉過女子邊往他剛剛轉身的方向走去,“殿下下令,今晚他必須死。”
“大人!”得到命令女子立刻開口叫住他,那劉街使也沒想到這兩人居然還追上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愣在原地。
“大人,我家男人這又要去賭了,家裡妞妞病着呢,我攔他還要打我,求大人替我做主啊!”淚珠凍在皴裂的面頰上,他心頭一軟。
“聖上明令禁止坊間私下賭博,你怎敢再犯。”
男人急忙裝作狗腿的樣子:“大人,您别聽這娘們瞎說,根本沒有的事。”
劉二上前安慰道:“要是确有其事,自有王法處置。”女人連忙擺手道:“大人,我還是想和他好好過日子,可千萬别把他抓起來。”
邊說邊作勢鉗住了他的雙手,男人得到暗示繞到他身後拿出小刀一把刺到他的頸部,劉街使本還在和她解釋頂多是回衙門簽保證書,不會真的把他關起來。
突然感到頸部一陣刺痛,下意識伸手去捂,居然摸到了一把冰冷的匕首,渾身一冷,踉跄幾步直直倒到地上,閉眼前恍惚看到那女子正朝着他笑。
劉街使迷迷糊糊間感覺全身的熱量都在流失,好似又聽到一聲倒地聲,不過此時他已經沒有力氣睜眼了,他隻想到家中妻子此時應該還煮着夜宵等着他回家。
他出門前剛剛答應妻子,“等攢夠錢,就給妞妞打對銀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