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日頭曬,隻不到半日光景,那曬在晾竿上的衣裳褥子便全都幹透了,直到太陽落了山,暑熱也并未消散。
邵明廷溫完書從書室走出時,發覺小院裡四下清淨,未聽得半分動響。
一晃間,隻見晾曬在不遠處竹竿上的輕薄衣衫随風帶起,在空中翩然搖曳,燥風裡好似攜着若有若無的皂角淡香,一陣一陣襲上鼻尖。
正細嗅之際,女子外衫旁的一抹粉白蓦地鑽入眼中,邵明廷頓時呼吸一滞,目光下意識地躲避,但也不及耳尖染上绯色來得快。
他也不知自己在心虛什麼,分明先前都能坦然握在手裡的東西,如今竟是連瞧上一眼都不敢了。
眼看天色漸暗,那晾竿之上的衣物早已被曬透,此時他得了空閑,也該将東西給收進屋了。
隻是先前那事曆曆在目,如今隻他一人不必裝假,若是被女娘再撞見自己碰了她的貼身之物,她又該用那般羞惱之色看自己了。
不若…還是叫她自己來取,免得心裡生出些不自在來。
她,如今在屋中做甚?
心中生起好奇,邵明廷忽地有些想知曉自己進學期間,女娘将這“婚後日子”适應得怎麼樣了。
夏日屋悶,為了通風透氣讓屋裡涼快些,窗戶和房門都是大敞着的,邵明廷路過窗柩時,正好透過窗看見了屋内的一番景象。
屋中,女娘并未活動,隻靜靜側卧在榻間外側,一隻被角被她拉至心口輕輕搭着,那微微蜷縮的身子平穩起伏着,看樣子應當是睡着了。
莫不是一直這般睡着?
邵明廷莫名憂慮起來,心想:這白日久睡将覺給睡足了,那到夜間就寝時,又如何能睡得着?
知曉女娘晨間遭了件容易犯别扭的事,加之她哭上許久費了心神,那會兒從河畔洗衣回來吃中飯時,便見她側過身偷摸打了幾個哈欠,待吃過飯後,自己進了書室,她則是回了寝屋。
隻是,她若那時回屋後便睡下去,到這時也委實睡得久了些。
進屋後,邵明廷便在榻邊小聲喚起人來。
“小枝,醒醒。”
沒幾聲,榻上的人兒便揉着眼醒了過來。
芳枝腦子睡得莫名昏沉,正發着懵,見到來人還沒弄清楚狀況,那肚皮卻不合時宜地傳出了一聲兒叫。
“咕噜——”
反應過來是什麼,芳枝當即臊了臉,擡眼朝男人看時,卻沒見他面上有異樣的神色,倒像是沒有聽見剛才的聲響一般。
見此,芳枝以為那咕噜聲隻自己聽得而旁人聽不見,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緊接着她從榻上坐起身來,問道:“阿廷哥哥,你叫起我是有什麼事嗎?”
女娘似久卧未翻動身子,頰邊一側被壓出了一暈薄紅,就如抹了胭脂一般豔麗,此時還用着一雙晶亮潤眸呆楞地看向自己。
邵明廷心中一動,蓦地升起一絲難以言明的怪異之感。
但很快,他便從其中抽離出來,掩下心緒對女娘說道:“眼下天快黑了,我收着外頭晾曬的東西…有些拿不過來,便想讓你同我一齊,進了屋見你正睡着,我便擅自出了聲,抱歉擾你覺了……”
天黑?
一聽這話,芳枝立馬朝窗邊看去,隻見毒辣日光早已不見,外頭隻剩一片蔭涼。
反應過來自己睡到了什麼時候,聽男人嘴裡還說着擾她覺的自責話,她趕忙說道:“阿廷哥哥你不要跟我這樣客氣,不是什麼擅不擅自的事,都這會兒時候了,你也該叫起我的。”
話音一落,芳枝記起剛才他提到收衣的事,下一瞬似想到什麼要緊事兒,匆匆忙忙下榻屐起繡鞋,穿好後徑直朝門外小跑去。
她是想到自己挂在那竹竿上的小褲了。
芳枝也不知自己為何心慌,她原本也不是這般扭捏的性子,自從早上親眼見到那人撿她撒了尿的小褲握在手裡,光是一想,她面上就火辣得緊……
雖說那小褲晾在外頭都是二人心知肚明的事兒,可去收的時候她必須得避一避,避他是在安自己的心,不讓他看見,她也裝作不知情,便就沒有那些尴尬事兒了。
随後,小褲被芳枝裹在外衫裡一同收進了屋,男人站在晾竿下對女娘那番遮掩視若無睹,自顧自地收起衣裳被褥來。
邵明廷心覺,其實她不必那般遮掩,二人的亵褲就敞在青天白日下,他擡眼都能瞧見她的小褲,那自己的亵褲她一樣瞧得見,既互相瞧了,也就當是扯平了。
褥子被收進櫃裡放好,邵明廷便去了竈屋。
方才屋裡那聲咕噜叫聲他不是沒聽見,眼下時候不早,她一覺醒來肚子發餓也是常事,怕女娘羞臊這才裝作一副不知曉的模樣讓她瞧去安了心。
見男人去了竈房,芳枝随即也跟了過去,向他問過一番後才曉得今晚的吃食是面皮,她本想在一旁幫些忙,結果又被那人出聲拒了。
芳枝頓時急了,心想:昨天是喜日子,穿的新衣裳還能理解他的那番貼心話,可今兒她穿的是從前的舊衣,他怎麼還能拒絕呢!
心裡哼哧一陣,芳枝不理會男人的言語,撅着小嘴自己去了土竈後面起火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