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這間雜房從前就髒亂破舊,如今修繕一番也隻将就着能住人,阿廷哥哥定是覺得這屋又小又悶,一個人住着都已是極為勉強了,這會兒還多了個人來占了床的位置,你心裡邊兒定是不高興了……”
芳枝故意說了一串話,又撅着嘴問道:“阿廷哥哥,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聽人兒低頭自顧自說着一番揣測人心的話,邵明廷着急忙慌向她解釋道:“并非如此!小枝,我從未有過嫌棄你的意思,與我同睡…有礙你的……”
“清譽”二字邵明廷實在難以說出口,他已數不清自己違背本意同她觸碰幾次,唾棄自己一面滿心抗拒與她的觸碰,又無法推拒暗色中輕擁在旁的她。
邵明廷在自己身上深深感受到了一種叫人無從說起的割裂感,看似端方自持,實則虛僞至極。
見人蓦然止了聲,芳枝才不管他說的什麼礙不礙的話,心想:睡一塊兒咋啦?要不是他拿自己當妹妹,哪會有這麼多事兒!這麼一看,當夫妻可是比當兄妹輕松多了,哪至于讓他把心攪成一團漿糊,一會兒糾結這兒一會兒糾結那兒的,多麻煩!
還有,當夫妻的話,想親親的時候也不至于叫她一人偷摸着來了……
芳枝歎了一口氣,隻覺這讀書人就是一根死腦筋,放着好好的媳婦兒不要,非要什麼妹妹,她這夫君什麼時候才能開竅啊!
知道這事兒一時急不得,見他琢磨不出什麼話來,芳枝立馬轉移了話題,“咳咳。”
聞聲,邵明廷擡眸,見女娘攤開手心向自己遞來,又聽她使喚道:“哝,你給我擦手。”
芳枝下決心要做的事兒,還沒有她幹不成的,既然這人是她認準了的夫君,他一個勁兒地矜持,那就讓她來主動!
女娘這副神情淡淡的模樣在邵明廷眼裡就如同生了氣一般,他原就是本着一顆照顧她的心,擦手這種小事自然也是合情合理的要求。
他點頭,放下水盆後,将帕子撈起擰幹了水。
見男人有所動作,芳枝正滿意着,卻在下一瞬看呆了眼。
隻見他一隻手握着那擰了水的帕子往自己手心擦拭,那動作雖是十分輕巧仔細,但芳枝心裡卻不是滋味。
嘿,這算哪門子的擦手!
她一惱,直接松了擡手的勁兒垂下手臂,在迎上男人疑惑的目光後,兩個人就這麼相互幹瞪着眼。
邵明廷不明所以,隻隐約覺着女娘的氣似乎更大了些。
“怎、怎麼了,小枝……”正試探着出聲,卻受了女娘一記橫眉,邵明廷微怔,舉着帕子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又遲疑着出聲,“我可是…擦重了?”
芳枝偏頭不語,腦子也轉得快,立馬裝作委屈的模樣說道:“你騙人…口口聲聲說着不嫌棄我的話,結果連我手都隔着遠遠的,人家哪個擦手是你這般擦法?嫌棄我你直接扔了帕子不擦就是,何必做出這般厭人的姿态給人瞧!”
聽女娘帶着哭腔,又見她紅了眼圈似要掉淚的模樣,邵明廷頓時慌了,急急向她解釋道:“我沒!當真沒嫌棄你……”
見她側着身子怄氣,邵明廷也明白是他那“知分寸”的行為引得她誤會,于是擡手輕輕握住了那欲藏在肘下的小手,輕聲安撫道:“小枝你莫要哭,是我的不是,我好生替你擦便是。”
當手背上多了一隻略帶濕意的大掌時,芳枝在無人瞧見之際露出了一個得逞的笑,随後壓下唇角可憐兮兮地息了息鼻子,輕輕“嗯”了一聲又補充道:“剛才沒擦重,就那樣輕輕的。”
聽她嬌嬌氣氣回着方才的話,邵明廷也當她是消了氣,随即對着手裡那隻溫軟小手仔細擦了起來。
片刻,待擦去一層泥垢後,邵明廷這才發覺那粉嫩的掌心應是被土塊帶破了皮,細密的掌紋間正泛着淡淡的紅意。
見男人停下動作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的手,芳枝移去目光,也注意到了掌心那點兒翻起的皺皮,随即說道:“沒事啦阿廷哥哥,隻是弄破了一點點,你看,一點兒血都沒流呢。”
聽她滿不在乎的說道,邵明廷眉頭微皺卻并未多言,而是更加小心地擦拭起來。
“好了,另一隻。”
他不去捉手了,而是要她自己伸出來。
芳枝“哦”了一聲,将那隻擦幹淨的手縮回後,又慢吞吞将另一隻髒手伸了出去,似發覺男人不如原先那樣主動了,她索性将手直接塞進了他掌心裡。
随後,與他對視一眼,又見人一言不發地擦了起來,擦髒了就搓帕子,擰了水又接着擦。
芳枝被他這番默不作聲的模樣唬到了,忙找着話說道:“阿廷哥哥,你晚上沒吃東西,我本來想着給你做碗陽春面的,可如今……”
“無事。”
聽他淡淡回了一句,芳枝又問道:“那…那你要不吃些幹馍馍抵抵餓?”
早已入夜,此時在竈上點火架柴實在有些晚,發出響動擾了他人清靜更是不可行,這現成的幹馍馍未嘗不是最佳選擇。
“嗯,依你。”
聽他答應了,芳枝趕緊将那放幹馍的位置說給了他聽。
“你一會兒去堂屋拿的時候動靜可得輕些,别叫阿爺以為屋裡遭了老鼠!”
邵明廷正将帕子搭在盆邊,忽然就聽她打趣起自己,一時羞惱,當即蹲下身取了那半搭的繡鞋,又褪了她腳上的布襪。
芳枝被這突來的一遭弄得發了懵,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下意識地藏腳了。
隻她一藏,便被一隻大掌輕輕捉住了。
“躲什麼?腳不疼了?不是叫我幫幫你?”
對上男人幽深的眸光,芳枝瞪圓了眼,隻覺眼前的男人忽然變了人似的。
剛才他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