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面對女娘的驚呼,邵明廷置若罔聞,他也不知自己為何突然生出逗弄心思,隻當看見那腫得比腳背還高的足踝時,霎時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偏生手裡捏握住的那隻瑩白小腳還在胡亂蹬踢,他一時情急,厲聲止道:“别動!”
聲音一出,芳枝立馬被唬住了,睜着兩隻圓溜溜的眼不敢動彈,又撇了撇嘴咕哝道:“好兇……”
聽見一道弱弱的怨聲,邵明廷微怔,知曉自己話重了,于是輕言解釋道:“抱歉小枝,方才是我的不是,隻你的腳腫得厲害,還是莫要動了。”
芳枝一聽,伸着腦袋往腳邊瞧,這一看,果真看見了自己腫成包子似的腳。
她不動了,蹙着眉輕歎道:“嘶,難怪覺着好疼……”
話間,芳枝隻覺源源不斷的熱意傳入自己的腳心,第一次被一個男人這般握着腳,難免覺得有些不自在,嗓子眼也莫名地發幹,害她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等待片刻,見男人始終沒有動作,一時間,芳枝腦子裡多想了,絞着衣裳吞吞吐吐地問道:“我、我腳上有味兒麼?要不…我先洗洗……”
也不怪芳枝往這一層想去,面對一個手握自己腳卻又皺着眉頭一動不動的男人,很難叫她不懷疑是自己腳闆出了汗味兒,直接将人熏得不敢有所動作了。
邵明廷正滿心擔憂地盯着那片紅腫,在聽見女娘那聲詢問後赫然擡頭,眼裡卻透着幾分不解。
他并不知自己的關切之意遭人誤會,一時不察原由,隻當是女娘愛幹淨,便向她實話回道:“并無。”
得知自己腳沒汗味兒,芳枝呼出了一口氣,正放心又聽他問道:“小枝可是想洗了腳之後再抹藥酒?”
剛才是擔心腳有味兒她才開口問的,如今心裡沒了壓力,問題卻又抛到了她頭上。
芳枝愣了一瞬,隻好順勢點頭,溫吞回道:“額…洗洗好些……”
話音剛落,就見男人端起水盆,似要重新出門打水的樣子。
見狀,芳枝急忙止了他,說道:“欸!還是不麻煩了吧,我将就着用這水沖沖。”
邵明廷瞥了一眼水面,随後轉頭回道:“無事,這水已經渾了,我很快就來。”
望着男人離去的背影,芳枝隻覺自己事多磨人,不禁輕輕歎了一口氣。
等人端着盆再次進屋時,芳枝已經自覺褪了另一隻腳上的鞋襪,想着将兩隻腳一道洗了。
隻她此刻不方便動作,心裡又不肯叫男人握着自己的腳搓洗,于是小聲請求道:“阿廷哥哥,你可不可以捧些水往我腳上淋?我自己洗就成。”
邵明廷微怔,随即點頭道:“好,你且試着輕重來,洗時須得避着些左腳。”
叮囑完後,他便捧起水緩緩淋在了女娘雙腳上方。
水流緩緩落下之際,似發覺盯着女娘洗腳有幾分冒昧,他很快偏移了視線,刻意回避起剛才瞥見的粉潤腳趾。
男人手大,捧了兩捧水芳枝便覺差不多了,叫停後便将兩腳自然垂落着。
看着滴滴哒哒墜在地上的小水花,邵明廷這才發覺自己沒拿擦腳的帕子。
“家中擦腳的帕子放在何處?我這就去拿。”他道。
芳枝擡了頭,随後又搖搖頭說道:“不用啦,我坐在這兒晾晾就幹了,阿廷哥哥你快去當小老鼠,我等你回來抹藥酒呢!”
話音間,隻見女娘眼稍吊起兩道彎月牙兒,聲調中有種說不出的輕快。
邵明廷怎會聽不出她話中之意,即便是出于關心催促他吃馍,也仍不忘沖他打趣一番。
他無聲笑了一下,嗓音中帶得一絲覺察不出的縱容:“你呀。”
芳枝嘻嘻一笑,揮擺着手催道:“去吧去吧。”
正當男人要離開之際,芳枝又似忽然想起什麼,趕忙叫住了人。
“阿廷哥哥,将這屋裡的燭火拿上吧,這會兒堂屋裡肯定黑燈瞎火的,你拿上方便照明。”
雜房裡僅僅燃了一隻燈燭,此刻,邵明廷猶豫起來,問道:“我若是拿走,這間屋便暗了,你……”
邵明廷在想,她一個女娘獨自待在一間黑漆漆的屋子裡,可會覺着害怕?
芳枝并不畏黑,聽出他話中的幾分擔憂,連忙笑着說道:“不妨事!阿廷哥哥你拿去用吧,我就坐在這兒,不走也不跳的,屋裡亮着黑着都大差不差!”
“阿廷哥哥你快去吃馍馍吧,嘶…我這腳還疼着呢,去吧去吧,我等你哦。”
女娘這般“趕人”,邵明廷也不好多說什麼,繼而拿上燈燭出了門。
*
屋内失去光亮,瞬時被洶湧的暗潮灌滿,直到窗戶紙透出微亮月光,這才漸漸有了屋中輪廓。
一時間,屋裡靜得出奇,沒了說話的人,芳枝等着等着忽然來了困意,竟眯着眼悠悠打起了瞌睡。
不知過了多久,在門闆移動聲中,片刻的困頓漸漸散去,芳枝被擾了瞌睡,擡手揉了揉眼,看見燈火之際緩緩打了個哈欠。
“阿廷哥哥你回來啦?”女娘聲音裡充斥着幾分疲憊,似剛醒來一般,軟軟糯糯地出聲道。
似覺察到她的狀态,邵明廷放輕了腳步,柔聲問道:“可是等久了?”
方才那陣他悄聲進了堂屋,聽見左間的屋裡傳來一陣若大的鼾聲,便猜想着姚父已睡熟了。
縱使如此,他還是盡量将聲響降到最小,動作稍慢,便多費了些時辰。
可不巧的是,就在幹馍難咽,他拿杯盞倒水之際,右間那屋突然支開了一條門縫,他被驚了一瞬,杯子險些從手裡脫落下來。
正當拿穩杯子呼出一口氣時,他便聽到一道氣音從門縫中傳來:“是幺妹夫吧,阿爺他白天喝了酒,夜裡便睡得沉,你安心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