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見他抱個年歲不大的姑娘匆匆跑進來,夥計驚呼道:“喲,邵小哥,你阿妹這是怎麼了?”
女娘窩作一團靠在懷中看着确實有些嬌小,叫夥計生出誤會,他也不多作解釋,喘着氣問道:“抱歉,我有些急,眼下何大夫可在鋪子裡坐診?”
夥計忙道:“在、在,師傅他剛出診回來,我去裡間叫一聲。”
“多謝。”
道過謝,邵明廷站在外間焦急等待着,沒過一會兒,夥計便将何大夫領到了大堂。
見到熟面孔,又見他手裡抱着一個裹成蟬蛹似的姑娘,何大夫問道:“裹成這般模樣,她可是生了寒症?”
近幾月天熱,多是以外邪所緻的熱症之人上門求醫,如今像這般得了寒症的人,倒真是少之又少。
何大夫正有些唏噓,便聽得一聲回應。
“内子見了紅,我見她似有些發寒,所以才……”
“内…内子!”
被呼聲引去注意,何大夫見站在一旁的小夥計被驚得張大了嘴,不由得向他睨去一眼,“這般大驚小怪做甚,還不快去整理藥材?”
夥計将吃驚咽進了自個兒肚裡,随後灰溜溜地閃到了櫃台邊,在一旁小聲嘀咕:“方才我說那是他阿妹他也認下了…我還以為妹子呢……”
打發走夥計,何大夫将人邀至桌案前坐下,問道:“郎君與夫人何時成的親?若是見紅,便要考慮是房事不合還是小産先兆……”
邵明廷聽得眉心直跳,開口道:“何大夫您誤會了,她應是來了月事。”
“今早起時,我見她直冒冷汗,疼得臉都白了,還流了許多血……先前在家時她好似疼暈了去,我有些糊塗,不知如何應對,便将她帶到仁安堂給您瞧瞧。”
“疼暈過去?”何大夫一滞,面色立馬嚴肅起來,“将她左手取出,我先替她瞧瞧脈。”
邵明廷從解開冬衣一側,輕握着女娘的左腕遞到了脈枕上。
待片刻後,隻聽大夫說道:“我觀此脈往來艱澀,如輕刀刮竹,經血量大且伴有腹痛之症,應是瘀血阻滞所緻。”
“不過疼暈過去…我想也不至于此,她脈緊細虛,先前是否遭過驚吓?”
邵明廷回想片刻,說道:“她昏厥之前,好似瞧見了榻上的血……”
“那極可能是了。”
話落間,冬衣底下似傳來了動靜,邵明廷低頭瞧去時,隻見人兒悠悠轉醒。
“小枝,你醒了。”
芳枝剛醒過來,腦子一時間還有些迷糊,窩在懷裡虛弱地問道:“阿廷哥哥…我們這是在哪兒啊……”
邵明廷輕言道:“是醫鋪,這位是仁安堂的何大夫。”
芳枝随視線看去,隻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大夫神情不明地把着她的腕。
看樣子,她病得很重,芳枝想。
這才成親一月多,她都還沒追到夫君,怎麼就……
想到這兒,芳枝喪着一張小臉,頓時止不住口中的噫嗚聲,眼珠子嘩嘩地往下墜着:“嗚…阿廷哥哥,我是不是快死了……”
“血…床上好多血……”
一想去畫面,芳枝又覺眼前有些發黑了,立馬閉起眼躲在男人懷裡默默抽泣。
來月事而已,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别的事,何大夫看她這副恹恹的模樣有些怔然,忍不住說道:“夫人放心,你這般年輕,流的那些血是死不了人的,隻是血量大看着有些吓人,喝些溫經湯祛祛瘀,再配些補氣血的湯藥調理一番便好了。”
見大夫給了準話,邵明廷頓時松了一口氣,說道:“勞煩何大夫替内子開上這幾貼湯藥,先前您說她遭了吓,可需要再開些安神的藥劑?”
“郎君多慮了,補氣安神之藥大多功效協同,我見小夫人似不大知曉女子月事之症,興許你好生開導一番,比老朽這湯藥更為管用!”
芳枝早已沉浸在病重的思慮中,專注得連二人的對話都沒聽見。
抓藥時,見女娘仍神情恹恹,眼珠也如失了焦距一般黯然無光,邵明廷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輕聲喚道:“小枝,肚子可還疼得厲害?”
“一陣一陣地疼,肚子好像要掉下來了……”
芳枝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正在一點一點分裂開來,小聲啜泣道:“阿廷哥哥,你跟我說真話好不好,我…還能活幾天?”
“要是天數太短,這藥就不要給我開了,把錢留給你讀書寫字好不好……”
聽女娘張着小嘴胡亂說道一通,邵明廷無聲歎氣後閉了耳,暫且由着她喃喃去了。
等提着藥包走出醫鋪後,他帶着她在布攤上買了捆棉布,緊接着又去果脯攤上買了包蜜餞。
芳枝将這些看在眼裡,心想:聽說人死前會回光返照,就得吃好穿好,阿廷哥哥又是買布,又是買蜜餞的,也算待她極好了。
返家路上,芳枝想了許久,終是開了口:“阿廷哥哥,等我死了,你不要當鳏夫,要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姑娘,讓她好好陪着你一生一世,以後的每一年,你們也不用到墳前來拜祭我,我有點不想看……我隻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就是阿廷哥哥你别忘了我……”
一番話注滿真情實感,聽得邵明廷都有些動容,可他立馬便想敲開這人兒的小腦瓜,看看她到底再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這小沒良心的,心胸大度得緊,就這麼将他拱手讓人了。
邵明廷心口有些堵。
随後,他皺眉厲聲道:“小枝,不許胡說,誰說你要死了,你隻是來了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