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這一世她等得起。
甚至這人還敢離間她與王妃,更是罪加一等。那人以為她二人成親不過數日她就出征了,二人之間一定能夠輕易被挑動,無論她在莒城戰績如何,哪怕是榮軍歸京心底也會埋下一層沙子。
照這幕後之人的手筆,應是看到了她在大理寺的堂審,知道了她的性子,所以想要借下毒挑唆容徽在她心中的形象,徹底将她妖魔成隻為了權力不擇手段的女子。
所以臨時放棄魏兆,至于這魏兆的身份,她檢查過,沒有換臉的痕迹。但密探多是單項聯系,如此就給了敵人最大的可乘之機。
投毒、離間、敵襲環環相套,多好的手段,比之溫世炎的案子甚至更勝一籌!
竟有人将她江景宴看得如此重要,當真好手段!
...
地牢
打頭的鐵門一日隻會開兩次,除了送刑犯進來,就是一日兩頓飯送飯的時候會打開,門口層層把控,若想強闖幾乎等同于找死。
張蘇昨日的馊飯仿佛還梗在喉間,現在隻能勉強咽下兩口饅頭,就了一口沒喝完的水,靠在床邊。說是床,其實不過是磚石壘起來的,勉強高過泥土地面睡覺的地方,地牢中出現個把老鼠,吱吱叽叽咬了人,也是常有的事。
他神情倦怠多日,剛進來時根本不敢入睡,這一間已經是照顧他,還能有個磚塌,老秃子那一間才是真的陰溝。
吃了晚飯就是真正進了夜裡,這地牢裡分不清晝夜,隻能憑借一天兩餐勉強區分。别的犯人都隻需要坐着等死,隻有他,命在不在自己身上還兩說。
所有人幾乎都要睡了,就算沒睡也蹲在牆角木着臉盯着木欄出神。
張蘇蹲在牆角,雙手抱膝,臉埋在腿間,一到夜裡地牢更冷,榻上的薄被沾了不知道多少血迹污漬,散發出陣陣騷味。
他知道的東西都寫了交上去了,但是過了這麼久也沒人來告訴一聲他的判刑。
昨日他的腳就開始發漲,他自己摸到了明顯的兩個齒印。若是在牢中患上了鼠疫,張蘇粗糙的手隔着褲襪摩挲着小腿,眼中陰沉。
他正神思力竭時又聽見了那老秃子的磨牙聲,咯吱咯吱比老鼠還讓人生厭。老秃子在枯草席上滾來滾去,身下的碎石子被他壓得作響,張蘇壓着眉,眯縫着眼透過燭火的一點光亮看過去。
他想起剛來那日的飯就被這老秃子打翻,害得他隻能用手捧起糙飯吃了一嘴的泥,眼中又是沉。
“吱吱-”
牆角的老鼠又開始躁動,呲着長牙在牆角的草席下蓄勢,獄中的老鼠早就成了精,鬼神不怕。
那灰褐色的東西托着長尾與張蘇對眼看着,嘴皮子不住的上下翻跳,口中嚼着不知道什麼污穢,張蘇越看越惡心,想到昨日被這東西還咬過一口,他又開始不住地搓着小腿。
越搓越惡心,越搓心中惡念越深,就在他準備起身時,隔壁地劉媽媽咳了兩聲,越咳越大聲,聲音帶喘不接氣,呼吸聲越來越重。
張蘇不自覺地離遠了蹲在了右邊牆角,等到劉媽媽終于不咳嗽了,他卻覺得自己也喉嚨發緊發癢。
他想起昨日夜裡趁這女人睡着,他的水喝完了,他夠長了胳膊喝了那女人的水,碗都還在他這裡。
這劉媽媽白日裡還好好的,到了夜裡就突然咳嗽起來。
張蘇抱住自己,上下摩挲,身後冷汗直冒,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我沒病,我能出去,我沒病...
“天醫說我逢兇化吉,逢兇化吉...沒病,我沒病...”他止不住的喃喃自語,神情恍惚。
這時魚泾拿着火把走了過來,紅黃的火光之下,透出一張國字臉,眉眼很深,不像是中原人。
他用刀鞘伸進去杵了杵張蘇,這人本就在驚慌,經他一動,吓得趕緊擡頭四處張望,嘴裡說着:“我沒病,我沒罪,我沒病...”
“我沒罪...”
“欸,你怎麼了?”魚泾大聲詢問道。
張蘇正慌亂着,頭四處亂撞,手上下摩挲抱緊自己,他大腿狠狠貼住了臉,幾日裡來的種種讓他不堪其擾。
“回話!怎麼了?”魚泾大聲喊道。
這下張蘇哆嗦了一下,才好像緩過神來,扭頭,眼神死死盯着魚泾。
他是眯縫眼,腫厚的上眼皮遮住了半個瞳孔,眼神上翻,一雙死魚眼,露出的幾乎全是眼白。
“那邊,那個女的一直咳嗽,吵死了,我睡不着。”他手指過去,魚泾順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劉媽媽此時因為冷整個人在草席上打顫,蜷縮成一團。
魚泾近看後發現她唇發白皺皮,身上的衣服都快要被汗浸濕了,碎發被汗漬裹成一縷一縷,粗喘着氣。面上是不自然的紅暈,魚泾猜測多半是風寒。
但是這幾日城中在鬧疫病,他作為這地牢的頭頭,不得不提防。
他打開了牢房,把劉媽媽拖了出來,回頭看了一眼蹲守的張蘇,沒說話。劉媽媽還是沒有清醒,任由魚泾拖着身體到了門口,招來兩個侍衛一起帶了出去。
張蘇默默的看着,耳邊又響起了老鼠吱吱叽叽的雜音。他撿起一個石子,用力地擲過去,不出意料的沒有砸中。
那畜生還跳上了石塌,拖着尾巴聳動鼻子,轉悠了一圈才從木欄縫中跳出去。
張蘇看着這畜生有心無力,發現自己也開始氣喘無力,再一轉頭甚至還在榻上看到了幾點黑團,胃裡再也壓不住的作嘔。
在草席旁留下一灘黃水後,魚泾又走了過來站定在木欄前,說道:“你不要想耍什麼花樣,除了那些銀子,最好再仔細想想,還做過什麼。”
“哼!”魚泾冷哼,驟然轉身,刀柄打在木欄上,發出一聲巨響。
張蘇匍匐在地,看着眼前的一灘黃水,咬緊了後牙槽,眼中陰毒。老鼠站在劉媽媽趟過的地方,又動了動鼻子,然後嫌棄的走開。
它與張蘇隔着一道木欄遙遙相望,張蘇蹲在地上脊背蜷曲,蓄勢待發。
突然他撿起地上的碎石,狠狠向那老鼠砸過去,石子這次快準狠,直中老鼠頭部。
那畜生搖搖晃晃,張蘇一個前撲沖上去,穿過縫隙抓住了老鼠的尾巴。
他趴在地上,但是晃動全身的力氣,把老鼠狠狠的砸在地面,随着咚咚悶響幾聲,那隻黃褐色的畜生終于沒了動靜。
死老鼠頭部流出血漿,獠牙被磕斷了一顆,眼睛睜得大大的,四肢蓋在腹上,倒在一片黑血裡。
張蘇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仿佛還殘留了老鼠尾巴濕滑的手感,他看着地上的死老鼠,面有獰笑。
“好,你們都不讓我活,那就都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