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張泉繞道後門看到向武的屍體被裝上闆車,他趕緊攔下來,這才把屍體帶回來。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看你的了。”張泉向裴霜擡了擡下巴。
青梧縣衙内的人已經習慣了裴霜代替仵作的職位,老仵作年邁,正好退休,裴霜表示幹仵作的活可以,但必須給月錢。霍元晦答應了。
所以現在她是衙門裡唯一領兩份月錢的人。
裴霜帶上皮手套,開始驗屍。
向武的屍體在水裡泡了一夜,現在顯得格外的白。兩兄弟五官相似,看得出來一母同胞,不過向武明顯生得更俊俏些,更高大一些。
向武臉頰表面幹淨,明顯被清理過。
“他口鼻中都有水井壁上生長的青苔,眼睑密布針尖大小的暗紅血點,腹部腫脹,左側肩膀有瘀傷,其餘并無明顯的傷口,符合溺亡的特征。從屍僵程度看,死亡時間應是昨夜子時到醜時之間。”
“他肩膀處的傷,是前幾天被花盆砸到的。”向文聽着她的話,眼裡一點點暗淡下去。
“但,這絕對是謀殺而非意外!”裴霜話鋒一轉,向文眼裡重燃希望之火。
向文激動問道:“真的嗎?為何?”
裴霜分析:“若他是清醒時落入井中,人有求生反應,向文的雙手便會不自覺的去攀井壁,這樣他的手掌上就會留下擦傷或是指甲裡嵌滿了井下青苔,可你看,他的手掌幹淨,除了被花刺到的痕迹并沒有别的傷口,這不符合常理。”
霍元晦聽罷,給出結論:“所以他是在昏迷的時候,被丢入井中。”
“不錯,至于因何昏迷,還需進一步驗,甚至剖驗。”
古語有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都求一個全屍,剖驗這一點,很少有家屬會同意。
“我同意。”向文自從看見他弟弟的屍體之後就淚流不止,他們年幼喪母,青年喪父,他與弟弟從小相依為命,靠着養花手藝才活到了今日,因為身體不如弟弟強健,弟弟從小什麼都讓着他,明明他才是大哥卻被弟弟照顧的很好。
向文跪下求裴霜:“捕快娘子隻要能找到兇手,剖驗也可以,求你為我弟弟申冤!”他一定要為弟弟求一個真相。
裴霜也不免為他們的兄弟情動容:“我盡力。”
“張大哥,去廚房說一聲讓趙大娘做幾個白梅餅。”她喊道。
“怎麼,你餓了?我這裡有燒餅。”張泉熱心地掏出懷裡的燒餅。
“不是……”她剛想解釋。
霍元晦上前道:“剛才你驗屍的時候,我已經讓趙大娘做了,一會兒就好。”
裴霜睜着大大的眼看向他,不禁腹诽,這厮是她肚子裡的蛔蟲不成,總能猜到她所想。
但不得不說,有這樣一位上官,她省了很多事。
白梅餅做好,趙大娘端着熱騰騰的餅上來想分給大家,卻被裴霜整盤子端走:“诶,霜丫頭給他們留點呀。”
餅烤得香,有不少衙役都正流口水。
霍元晦卻是一點兒波動都沒有,他相信等會兒,這裡的人會一點胃口都沒有。
衆人眼睜睜地看着她把白梅餅貼在了向武的屍身上。
“這是什麼法子?”
霍元晦淡聲道:“白梅餅驗屍,自古就有。”
等稍許時辰後,霍元晦又拿來一把紅傘遞給她。
裴霜接過,紅光映照在屍體上,原本不明顯的瘀傷都漸漸顯現出來。
“找到了,在這兒,你們來看。”裴霜将屍體翻過來,指着背後的幾處地方,“你們看,他的脊骨處,脖頸處,都有掐痕。”
在裴霜說的那兩處地方,顯現了三個手指的指印,留下痕迹的人手指呈爪狀,用力在向武的這兩處抓了下。
但可能是他手上墊了什麼柔軟的物品,比如棉布手套,汗巾,手帕等,導緻一開始沒有在皮膚上留下痕迹。
裴霜戳了幾下屍體的脊骨,還沒斷,但有些不對勁。
“必須得動刀了。”她轉身對霍元晦道。
霍元晦立馬離她遠了兩步。
她口含姜片,蒙上面巾,從工具箱中取出了柳葉刀,這是老頭特意給她打造的工具,每一件都貼合她的手。
方揚曹虎伸着腦袋想看,霍元晦好心提醒:“别看了,都走遠些。”
張泉十分聽話,走的老遠躲在了柱子後面,方揚曹虎不信邪,非要看。
霍元晦歎了口氣,拿着紙筆繼續寫驗屍錄,他勸過了,不聽的人也沒辦法。
裴霜手持柳葉刀精準劃開屍體的脊背,依次把他脊椎的腰椎骨,胸椎骨,頸椎骨都檢查了一遍。
血染紅了她的皮手套,血腥味散發出來,她手指一塊一塊地摸着骨頭,淡定地仿佛手下不是人而是一扇排骨。
衙門衆人都已經看呆了,方揚曹虎已經跑出去吐了,就不該不聽大人的提醒,他倆離得最近,血糊糊的場面……白梅餅什麼的,早就已經忘到了九霄雲外。
剩下一些離得遠沒看清的,也都和張泉一樣找了根柱子靠着,仿佛這樣才有安全感。
裴霜不僅大刀耍得好,“小刀”也耍得爐火純青,大家都達成共識,以後萬萬不能得罪了她,不然死都不知道是死在哪把刀下。
同時也越發敬佩起霍元晦來,這麼多年……他們家大人活得艱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