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了現實網絡上的男女之争。
——如果她是女性,她就站在女性那邊;如果她是男性,她就會站在男性那邊。
不是為了公正,隻是為了利益。
她沒有希望男女平等,她希望的是女性能得到更多的好處——更多的權力、更多的資源、更多的選擇權。因為她是女性,所以她希望自己的群體能占據上風。
這有什麼不對嗎?為自己的群體考慮,不是非常正常的嗎?
她沒有想過在遊戲裡争權奪利。
正如最開始說的,她隻是為了打發時間。
聯姻也好,成為家主也好,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麼不同。重要的是消磨的時間,是那些在虛拟世界裡流逝的、毫無意義的瞬間。
她站在禅院家的庭院裡,看着夕陽将枯山水染成血色。
玉犬的影子在她腳邊匍匐,像一團漆黑的火焰。
——她隻是玩家。
而遊戲,終究隻是遊戲。
十歲那年,禦三家的宴會在五條家那座被雪色環繞的宅邸舉行。侍女們捧着十二單衣的層層绫羅跪在樟子門外時,沙羅正凝視着鏡中自己被束帶勒出紅痕的脖頸。茜色打褂上金線繡着的鳳凰在晨光中閃爍,卻像極了被金絲籠囚禁的鳥雀。
"大小姐,該系腰帶了。"年長的侍女雙手捧着朱漆腰帶,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沙羅忽然伸手按住正在收緊的束帶。織物摩擦發出絲綢特有的窸窣聲,像是某種隐秘的歎息。"我要穿直垂。"她聲音很輕,卻讓侍女們整理衣褶的動作全部凝固。
年長侍女的手懸在半空,染着鳳仙花的指甲微微顫抖。"這...這不合規矩..."
"男性的和服下擺不過膝,行動時能看見胫甲。"沙羅用指尖描摹着鏡面,倒影裡侍女們蒼白的臉像浮在暗渠上的紙花。"而我需要三個侍女才能邁開步子。"
當母親匆匆趕來時,樟子門上浮動的光影正斜切在沙羅的側臉。夫人發間的珊瑚簪在急促行走中搖晃,在女兒臉上投下細碎的紅斑。"即便覺醒十種影法術..."母親的聲音突然壓低,像是怕被梁上的家紋聽見,"女性總要懂得..."
"懂得什麼?"沙羅突然轉身,十二單衣的袖擺掃過漆器妝匣,發出琴弦崩斷般的脆響。她看着母親下意識後退時絆到衣擺的狼狽模樣,忽然想起三日前看見的景緻——父親踏着白襪直接踩過庭院未掃的落葉,而母親必須等侍女先擦淨每一塊飛石。
禅院直毗人到來時,侍女們像退潮般伏跪着退開。家主的目光在女兒被束帶勒出淤痕的手腕上停留片刻,突然對管家颔首:"去取我那套若松紋的羽織袴來。"
沒有預想中的訓斥,沒有長篇大論的家規。當沙羅系上男式角帶時,發現腰間的結扣比女式束帶更貼合胸腔的起伏。父親站在三步之外,眼神像是透過她在凝視某種久遠的記憶:"建武年間,禅院家出過穿铠甲的姬君。"
赴宴的牛車裡,沙羅撫平袴褲上并不存在的褶皺。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等待父親裁決時的從容,與那些男性繼承人們如出一轍——那是一種确信規則終将為自己屈膝的傲慢。車簾外飄落的椿花粘在車窗上,像極了侍女們欲言又止的唇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