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繇的聲音厚重得像是一口洪鐘,在鐘晖的耳畔轟然撞響,震耳欲聾。
我?終于回來了?鳳凰?
這都哪跟哪啊?
鐘晖擰緊眉頭,大腦飛速運轉,當即回想起芥子觀心鏡内的景象:純白日輪下,燎原烈火中,烈鬓白獅俯首稱臣的方向,一聲清透嘹亮的鳴叫響徹天際。
系統暗示過他,那是屬于他自己的元靈。
屬于他自己的元靈,難道就是鳳凰嗎?
不對,即使他真正的元靈确實是鳳凰,“終于回來了”又是什麼意思?
穿越黑戶鐘晖可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來墓海海底見過這尊大邪神。
最令他感到迷惑不解的是,從相繇的語氣中,他竟然聽不出絲毫敵意,内心深處反而隐隐萌發出一種别樣的親切,就好像與一位老友久别重逢一般。
這怎麼可能?
相繇看出了鐘晖的迷惑和警惕,再一次張嘴發出了極具人性化的歎息,歎息中飽含着無奈和惆怅。
“唉——”
“鳳凰,你回來得太遲了。”
“這已經是第四百九十九次輪回,也是天玄大陸的最後一次機會。”
鐘晖的耳膜被震得發疼,相繇口吐人言時,聲音簡直像是直接在他大腦皮層上刻字一般,但他仍然竭力從相繇莫名其妙的話語中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第四百九十九次輪回?
最後一次機會!?
鐘晖顧不得眼前的九頭巨蛇是否真是居心叵測的大邪神,急切地問道:“什麼......”
甫一開口,鐘晖的大腦便嗡地一聲宕機,嘴角頓時溢出幾縷血絲。撕心裂肺的痛楚從振動的喉嚨傳導到起伏的胸腔,在相繇強大的無形威壓下,僅僅是嘗試交流,便耗盡了他全身的氣力。
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鐘晖心急如焚,一開口卻隻能嘔出一大口鮮血,滴落進黑暗的深淵。他倔強地用眼神瘋狂暗示自己的疑惑,然而相繇卻沒有理會。
“鳳凰,”相繇輕輕搖了搖巨大的頭顱,歎道,“留給你和龍的時間不多了。”
“必須趕在四大天災秘境同時爆發之前,奪回本該屬于你們的、天地日月的權柄。”
“千萬不要重蹈三十萬年前父神隕落、權柄交替的覆轍,千萬不要再給相繇可乘之機。”
相繇說着,巨大的身軀緩緩退後,輪廓逐漸與黑暗水乳交融,唯有紫黑色的豎瞳閃爍着若隐若現的光芒。随着相繇身形隐去,鐘晖面前的漆黑虛空裂開了一道純白的豎長縫隙,像是一扇被稍稍推開的門。
秘境爆發、奪回權柄、父神隕落、權柄交替、可乘之機......
鐘晖一雙桃花眼瞪得滾圓,過大的信息量和超載的疼痛霎時沖昏了他的頭腦。他隻感到背後突然傳來一股強勁的推力,迫使他不得不跌跌撞撞地向前,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
“鳳凰,憑我現在的力量,我隻能送你們去魔鏡之湖。”
“離開魔鏡之湖的幻象後,你們會去往哪裡,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鐘晖離那道耀眼的白光越來越近,相繇的聲音也離他越來越遠。
“我會盡力為你們拖延時間。”
“我等着你們回來殺掉相繇、殺掉我的那一天。”
不知怎的,鐘晖竟然聽出了相繇濃濃的擔憂與不舍,而他的靈魂似乎也在與之悲怆地共鳴。但他的腳步卻無法停止,隻能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通向魔鏡之湖的白色大門。
在被白光徹底吞沒之前,他隐約聽見了相繇帶着一分笑意的告别。
“......祝你們好運,鳳凰......”
黑暗完全消散的一瞬間,鐘晖感覺自己仿佛跌入了一灘冰涼的軟泥中,渾身上下都被淡藍色半透明的流動膠質緊密地包裹住,随着水流輕飄飄地沉浮。
這就是魔鏡之湖?
鐘晖驚奇地扭頭環顧四周,目光所及之處盡是一片柔和純粹的蔚藍,水中偶爾漾起一圈圈漣漪,如蜻蜓點水般轉瞬即逝,洋溢着迷幻朦胧的美感。神奇的是,他居然能在這灘果凍似的“魔鏡之湖”中正常地呼吸。
然而,正當鐘晖努力嘗試從模糊的視野中辨認出魔鏡之湖的邊界時,一種難以抗拒的困倦卻驟然湧現,頃刻間吞噬了他的神志。毫無防備的鐘晖眼神一滞,燦橘色的桃花眼迅速失去焦點,渙散無神。
......
“......鐘晖。”
“鐘晖!”
“鐘晖!反了你了!你給我起來!”
砰地一聲沉悶重響在耳邊炸裂,鐘晖猛然驚醒。他下意識擡起頭,正對上一張面色鐵青的老臉。
鐘晖眯起眼睛,驚訝道:“鐵拐李?怎麼是你?”
經他初步判斷,眼前被他氣得額頭冒煙的中老年男性的确是他高中教數學的李老師無疑。由于常年上課攜帶一根不鏽鋼伸縮教鞭,又是班主任,故有八仙之首鐵拐李之雅稱。剛剛那聲吵醒他的巨響,就是教鞭砸在課桌上制造的。
鐘晖心說,奇也怪哉,他都大二了,怎麼還會在高中上數學課?
況且他剛剛不是還跟......在......嗎?
回想到這,鐘晖的思維突然像生鏽的齒輪一般,死死卡住了。
咦?
他剛剛跟誰?在哪?幹什麼來着?
想不起來。
不對,不對啊。
他怎麼會......
他怎麼會覺得自己上大二了?他今年才十七歲,正在上高二才對。
腦子一團漿糊,是不是睡得太沉,做白日夢了啊?
趁鐘晖發愣的空擋,全班四十幾号人已然東倒西歪,拼命憋氣,偷偷笑做一團。
天啊!他們人美心善又多金的文藝委員兼班草膽子也太大了!不僅上課睡覺睡得理直氣壯,當衆喊出班主任綽号,還敢反問老師:怎麼是你?
壯士!實乃壯士也!幾個同樣愛好搞事的男同學滿面敬佩地在桌子底下沖鐘晖抱了抱拳。
鐵拐李的臉色由青轉白再轉姹紫嫣紅,煞是難看。他從教二十五年,第一次碰見有刺頭敢當着他的面打瞌睡,睡醒了還能這麼淡定的。
教鞭向下一甩,響亮地摔在鐘晖桌面擺着的數學課本上。
鐵拐李怒吼道:“怎麼是我?鐘晖,你真有臉說!我給你上課還委屈你了是吧?”
“我告訴你,你不愛上我的課,你就給我滾出去站着!你别帶頭睡覺,耽誤别人時間!”
“你聽到沒有?啊?我問你,你聽到沒有!”
在他的訓斥下,鐘晖後知後覺地站了起來,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低聲道:“聽到了。對不起老師,我錯了,我不該上課睡覺的。”
聽到鐘晖誠懇道歉,鐵拐李的怒火才勉強消了幾分,他冷哼一聲道:“行,看在你這是初犯的份上,我放你一馬。”
“拿着你的書,滾後面垃圾桶那兒站着去,站到今天中午吃飯。下了課到我這領兩張卷子,做完了明天給我。”
鐘晖用力點頭,卷起課本,一溜煙兒地逃到了教室最後方的角落,順便收獲了一波敬畏和同情的目光。
他選擇性忽視了那些目光,低頭專注在課本内容上。
空間向量與立體幾何。
鐘晖的臉頓時皺成了苦瓜。好奇怪啊,明明應該是昨天才學過的内容,怎麼看着如此的陌生?
就好像他兩年沒學過數學似的。
他正欲埋頭苦學,力求從字裡讀出字來,腦海裡卻忽然響起了不知道從哪傳來的機械電子音。
【喂,喂,聽得到麼】
鐘晖吓了一跳,向後退了半步,後背緊緊貼在牆上。他舉起課本擋住忍不住張大的嘴,桃花眼緊張地來回掃視。
誰?誰在跟他說話?
幻聽?他還沒睡醒?
【哎,我就去修個監視器的功夫,你就把我忘了?我好傷心啊~】
機械電子音毫無征兆地再度響起,句尾帶着一絲詭異的蕩漾。
鐘晖渾身發毛,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課本被攥得皺皺巴巴。他很想抓住離他最近的那位偷偷打遊戲的仁兄,問他你有沒有聽見幽靈在說話,又怕被當做精神病而作罷。
自從這一覺睡醒,鐘晖就感覺自己和身邊的世界都怪怪的。
是不是睡覺姿勢不對,他該重睡一次?
【地球人,我以前以為你挺聰明的,怎麼在幻象裡你就傻得冒泡啊?】
【我不是幽靈,我的代号是89429,你的系統管理員】
機械電子音毫不留情地吐槽了他,鐘晖聽得一頭霧水。
地球人?幻象?他這是不慎接收到來自外星球的信号了?
等等,剛剛這個外星人,是不是讀懂他心裡在想什麼了?還是說,他們能直接通過心聲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