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泰仙尊面上不顯神色,他知曉巫楚鸢所求欲何,見眼下局面他隻有順着人的心意:“雪妖王你說這場紛争到底是為何?”
池峥緩緩起身卻一言不發,目光一直追随着九天之上的鼎泰仙尊,他忽地嗤笑出聲自嘲般搖搖頭,無能為力的模樣毫不掩飾。
天封仙尊見他這般模樣,當即道:“你不敢說,我替你說,當年你寵愛的妃,紫魅妖丹有損,需要你雪妖的靈脈補叙,你就将主意打到了不受寵的池瑤身上,那可是你親妹妹,你竟然要抽她的靈脈,她死在妖界的天門外。”
“三年後你為了那紫魅妖,派人再次潛入鬼界奪了冥王的妻,你抽了她靈脈給你的妃續命。”
天封仙尊的目光漸漸轉移到巫楚鸢身上,他轉換了語氣道:“池峥所行罔顧人倫,罪不可赦,但場上的年輕修士可是無辜的,仙魔人,三界不願參與你們之間的紛争,冥王你現在住手,一切都還可以既往不咎。”
巫楚鸢不答,眼神注視着坐無坐相的魔尊大人,他用着戲谑的語調道:“魔尊大人怎麼不說話……夏尊上?”
閻王爺這是要拉魔界下水。
被點到名字的夏尊上站起身,一步步走下星台,他腳下踏着虛無,朝着冥王走去,他道:“我想知道當年玉瓊仙尊的死因。”
這是交換條件。
提到這個巫楚鸢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他忽視了天封仙尊驟然陰沉的面色,打趣兒的眼神對上鼎泰仙尊的視線,直言道:“玉瓊仙尊的死因,鼎泰仙尊應該最是清楚不過的——毀境之戰惹怒上蒼,天道出現裂,痕降下責罰,五界生靈塗炭,每界尊者都受天罰,但仙界例外,他鼎泰仙尊沒有受罰。”
巫楚鸢直視着對他的話語毫無表情的鼎泰仙尊,他聲音中帶着斥責:“你讓玉瓊仙尊替了你。你讓你的徒弟替了你。玉瓊仙尊替整個仙界抗下天罰,魂飛魄散補了天道裂痕。”
巫楚鸢似有所感,餘光瞥見天封仙尊張口欲說,他召出一柄血龍槍直指其人,打斷了天封仙尊的意圖,但他本人的眼神卻未分給人半分。
“玉瓊仙尊他本就是混沌惡氣所化,他與天道為一物,你本以為天道不會将他如何,就算是強弩之末吊着一口氣也能救回來,你卻忘了他修出了人的三魂七魄,六欲八苦,他是個人,不是替你受罰的混沌之物,難道你真的沒有嫉妒過你徒弟驚人的修為?”
他側過頭眼神打着毫不掩飾的鄙夷看向歐陽資桦,一字一句像是砸在人的心口上:“——還是說你天封仙尊真的沒有嫉妒過你師弟的天賦?”
歐陽資桦心中的惱怒,悔恨,羞愧……所有雜糅在一處,他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出口。
巫楚鸢的聲音回蕩在中天門:“混沌惡氣,是秦修大陸萬年所化而成,他幻化成形時,并未通人性,手上沒有沾染一滴血。你卻打着混沌諸惡的名号,逼他上刑台。”
聽到此話鼎泰仙尊終于有所動作,他閉了閉眼,一句遲到了四百年的話其中蘊含着的不知多少歲月的煎熬,他用最虔誠的聲音承認:“……是我的過錯。”
巫楚鸢毫不留情道:“假惺惺……現在說有用嗎?他能聽得到嗎?”
如此不留情面地批判五界泰鬥的,上天入地也就屬這位活閻王了。
齊楓等人雖然聽不到觀賽場上的人的呼喊,但是用了傳音術的五界尊者,他們說的話想漏聽一句都不行。
齊楓還未消化完這将一界至尊打落泥潭、永世無法翻身的話,就又聽得蚩半春一句罵:“……真不要臉!”
齊楓還未明白,蚩半春今天這是哪來的那麼大火氣?
夏凡生得了真相,靜默良久,他平靜的眼眸對上巫楚鸢,他問:“巫楚鸢,你決定好了?”
聞言,巫楚鸢靜靜地看着他,一言不發,似乎是在思考為何要問這個問題。
夏凡生清楚他心中所想,又問道:“若我說那陣中有你和池瑤的孩子你還會繼續嗎?”
幾乎這個中天門都安靜了一瞬,但巫楚鸢很快反應過來啞聲質問:“……怎可能?!”
夏凡生十分平淡地叙述:“他是我親手剖出來的,養了三百多年才成人形。”
身為一界尊者,巫楚鸢也對他知根知底,知道對方沒必要騙他,如果夏凡生這句話是真的,那麼也就說明——
“池瑤在死的時候,懷有身孕。”夏凡生的聲音恍若驚雷,在場上所有人的耳邊毫無預兆地炸開。
夏凡生手指陣中的小男孩,那是魔界一位十一二歲模樣的男童,若要細看那相貌當真和冥王有幾分相像。
此時站在場中央的巫楒禮臉上是肉眼可見的錯愕,他接受着萬萬人投來的各色的眼神,他可以很明顯地察覺到那些打量着他的目光,從頭到腳,避無可避。
連平日親近的師兄們也怔在原地,一時間沒有動作,他幾乎是愣在了原地,腦海一片空白。
倏忽,一道衣袖在他眼前一晃而過,他感覺到被人摟住了肩膀。
巫楒禮擡首撞上了一雙溫柔的眼眸,他喃喃道:“……二師兄?”
二師兄聞聲笑了笑,對他說:“小師弟别怕,有師兄們在呢,誰也動不了你。”
靜默良久巫楚鸢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沒有承認也不否認巫楒禮的存在,隻是苦笑道:“你能獻精血招魂四百年将玉瓊仙尊找回來,我為何不行?”
夏凡生沒有第一時間接話,就也就導緻錯過了最佳的辯駁時機。
冥王的一句話便在無數人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玉瓊仙尊回來了???!!
魔尊獻精血招魂??!!!!!!
多少?!四百年????!!!!!!!
夏凡生不管其他人會如何想,他隻知道自己的想法不論再過多久也不會改變,他堅定道:“四百年前你讓我的心上人為你的妻死了一次,四百後不會再有第二次。”
五界之人大都都未曾明白其中含義,何時玉瓊仙尊成了魔尊大人的心上人??這話簡直荒謬絕倫!
巫楚鸢冷聲道:“這是血祭陣,不會中止的。用千年藥靈和五界最出色的天驕為引,代價是五界的亡魂和稀世的珍寶,不可能被人打斷的。”
天封仙尊聽到了熟悉的名字,他憤然道:“千年藥靈?你在說什麼?!”
巫楚鸢這時候倒是來了興趣回答他:“四百年前那藥靈幻化成人形,被養在玉瓊山,本以為毀境之戰後他便随着玉瓊仙尊去了。沒料到四年前竟然在我鬼界出現了,知道他來了九裡松,這靈氣如此濃郁的地方最适合布置陣法,倒省的我去找了……你說我說的對吧蚩谷主?還是說現在要叫你一聲——齊自春?”
……蚩谷主?
魔界那個蚩谷主???
那個蠱毒聖手??!!!!
這個響徹五界的名号沒人會不知曉,可又要說他叫齊自春,這又隻有仙界之人才知道究竟如何了。
向榆樹面容扭曲,不可置信地盯着場上那個他天天口中喊着小春小春的人,他艱難地轉動頭顱和身旁同樣懷着難以置信的疑問的陸德俊對視一眼,兩人同時發出驚人一問:“……啥?!”
巫楚鸢此話一出,就連金柽柳這些,素日可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人的面上都有一瞬空白。
齊楓用擔憂的目光看向身旁的蚩半春,他跟蚩半春站得近也能察覺到周圍各色的目光,滿潛一言不發地朝着他們靠了靠,林秦舟和陸德稚也什麼也沒問,不動聲色地朝着他們靠近,五人站得幾乎可說是緊湊。
于是乎四人都不出意料地聽到了蚩半春又一句怒罵:“……巫楚鸢我真他娘是你大爺!”
除齊楓外,其餘三人對蚩半春乖巧可愛的印象随着這句話悄無聲息地破碎,也是從這刻起,他們才算是真的認識這人,他名喚蚩半春。
巫楚鸢的視線很容易和蚩半春撞上,他毫不留情地揶揄道:“沒想到過了四百多年,你還忘不了養了你幾年的齊自道?你找了他這麼多年,你找到了嗎?”
巫楚鸢語氣裡帶着嘲諷般的憐憫:“我告訴你吧,他就在這九裡松,修為盡散成了一個守閣人,你見過他嗎?我猜沒有吧——想想他也不敢見你。”
蚩半春怒火中燒,他用最後的冷靜對周圍人說道:“你們站遠點。”
幾人聞言同時朝後退了幾步,将蚩半春周圍的位置給空了出來。
此時的蚩半春不再壓制自己的修為,煉虛期大圓滿的威壓在陣中橫沖直撞想要沖破血祭陣,陣法确實受到沖擊,但是反噬更為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