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開考的鈴聲像是一切塵埃落定的分隔符。
自高三以來的那些過去在林聿聞的筆轉出每一圈墨迹中悄然褪色,指腹粘到鉛灰,在草稿紙上繪出蝶影,卻也如同草稿紙隻做備份記錄一樣沒有任何意義。
三次志願确認次數用光,林聿聞看着夾雜在一堆商學志願中的醫學院,第一次為自己的未來發聲。
他顫抖着修改着自己的志願,心跳快得要掙脫胸腔的桎梏,母親把托關系找來的銀行的研學證明壓在客廳的醫學雜志上,他走過去,高大的孩子第一次和母親分站兩邊。
“季總,對不起,但我會為我的未來負責。”
蟬的嘶鳴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隻為把奮力破土燒盡的黑暗更替成自由的贊歌。
林聿聞彎着腰,把倉庫門外一箱箱軟飲搬進來,口袋裡醫學院随着錄取通知書一并寄來的校徽沉沉地凹陷下去一塊,他拍拍口袋,似是在安撫那個沉睡的尚未蘇醒的夢。
他把最後一捆硬币拆開,圓亮的硬币讓他想起那雙同樣亮的眼睛,硬質金屬碰到收銀機發出哐當的響聲,此時他的手機鈴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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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練廳的空調風機嗡嗡地轉,冷凝水一滴滴砸在樓下窗子的鐵皮頂上。
溫禮夏套着未歸還的林聿聞的校服外套,整個人壓在地面做拉伸。
外套的花草香早已偷偷溜走,隻那一枚寫有他名字的校徽,讓溫禮夏又幻視小半年前,青松般的少年伏在案前算生物題的樣子,他會勾起唇角,得出結果時,眉梢也會雀躍。
“Elian”
該起來練功了。溫禮夏在鏡子前站定。
第九個揮鞭轉的視角轉過來,他在鏡子的重影裡見到了哥哥,錯愕間失重,膝蓋在實木地闆上發出悶悶的鈍響,肋間裂開陳年威士忌的灼痛。
色厲内荏的俄羅斯教授拿着指揮棒指向他面前的地闆:“不戰勝,你就永遠站不起來。”
回到更衣室已是夜色正濃,練功夫背後E.W的刺繡像他心裡的紋路,溫禮夏拿出印有中文包裝的藥往腳踝擠出氣霧制劑,液體的冷敵不過那年無處可去的寒風。
所幸,他會有那個帶他回家的人,對吧。
離開前,他盯着鏡面看了很久,還是情不自禁朝着鏡面呵氣,一筆一劃寫下林聿聞,又不好意思地咚一聲關上櫃門。
唐人街大多随了K國本地的作息,亮着燈的馄饨鋪要價十一磅一碗馄饨面,溫禮夏數着小小的馄饨,忽然被内餡的湯汁燙到,眼淚一下掉到湯裡,油腥濺到他身上。
手機就在手邊,他捏了捏僵冷的手指,按亮屏幕,撥出那個在心裡默念了無數次的号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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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聽筒裡的聲音失真,不太真切。
“喂,你,還沒睡啊,國内是4點鐘吧?”溫禮夏吸了吸鼻子,努力放平哽咽的嗓音。
林聿聞把收銀台推進去,開始蒸包子:“有點事,怎麼突然打電話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