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珠背着藥箱往門外走去,隻要再走十步,五步,三步,馬上就可以走出雍王府了。
“李大夫留步!”
一個氣喘籲籲的叫聲傳來,李寶珠隻覺得後腦勺發麻,下意識同手同腳的往外走,隻想當作沒聽到身後的呼喊。
奈何送她出來的管事的一下子就站住腳,還伸手拉住了她的藥箱:“李大夫您等等!”
李寶珠僵硬的停下,她在心裡計算着拔腿就跑逃出去的概率大,還是……
雍王府幾天前就忽然加強了防衛,幾個門被守的鐵桶一般,不然這偷賬本的活也不會落到她手上。
剛剛出來的時候她裝模作樣的跟門外的丫鬟說小阿哥睡下了,他得了天花,那病症沒幾個人敢靠近他細看,自然也很難叫人發現,他是被她敲暈的。
難道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李寶珠心跳加速,口舌幹燥,背上迅速起了一層細汗。
那追來之人卻是東配殿李側福晉的管事長福,他一邊氣喘籲籲,一邊連忙道:“李大夫請去給我們二阿哥看看吧。”
李寶珠舔了舔唇,繃住臉,想起今天剛入府時,東配殿那邊的管事聽說她不過是京郊一家小醫館的大夫,又嫌她瞧着臉嫩,揮手就讓她走開……
何況這藥箱都是她“借”的,裡面的行頭她如今尚分不清是怎麼用的。
雍王府的門防嚴備,她在附近打轉許久,都沒找到入門的時機。
任務又急,她隻得兵行險着,趁府裡去請大夫的功夫,快一步敲暈了京郊一家醫館的大夫,反正大家都姓李,李寶珠把那人敲暈綁好,又換了他的衣裳,臉一抹,背上他的藥箱就來了。
她是來偷東西的,真不會看病。
之前蹲守的時候她就打聽清楚了,這雍王府裡有兩個阿哥都得了天花,光是聽說天花,其他人連任務都不敢接。
而她一來就被安排去了那個又傻又啞的小阿哥處,簡直是天助她也。
現在嘛……
李寶珠遺憾的瞄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大門,邁着不情不願的步伐,随管事的又去了東配殿。
這次李寶珠觀察的細緻了點,之前去的西配殿叫嘉樂堂,這東配殿正殿牌匾上寫着啥呢?
李寶珠收回視線,心裡暗自琢磨第一個字是啥?什麼晖堂?
東配殿跟西配殿一樣的氣氛冷凝,西配殿的女主人沒露面,隔着屏風啞聲吩咐:“神醫,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兒,好不容易養到十一歲,他可是我們王爺的長子,隻要你能治好他,重重有賞!”
李寶珠恭恭敬敬的壓低聲音,謹慎而簡短的應了幾句,随後被長福帶到偏殿後面的一間房前:“就是這裡。”
李寶珠若有所思的望向長福,見他一直縮手縮腳的,便了然的對他點點頭:“我自己進去。”
那長福簡直感激的要哭了:“勞煩了您老!”
李寶珠一哂,自去推開門,走到床前,守屋的倆小丫鬟哭的眼都睜不開,李寶珠故技重施的把守在屋裡的人都支出去,然後望向床榻上的少年。
他很不好。
她見過生天花的人,她娘就是得了這個走的,她養父也是,這些人無一例外都已經沒了。
李寶珠心一縮,西配殿那邊的小孩隻起了一點點紅疹,而這個人……
不僅目之所及處都生了紅色的痘疹,少年的面頰還透着不正常的紅暈,這樣的高熱,再持續一日,患處就會開始發膿,即使還能撐下去,三日内也會死于潰爛。
李寶珠藥箱都沒打開,坐在床邊發了會呆,那少年居然顫巍巍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眸亮的驚人,不詳的像極了回光返照。
李寶珠坐不住了,慌忙站起身。
“我想再見見額娘。”他開口第一句就是找娘,見李寶珠無措的站着,他又問:“大夫,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說着大顆的淚珠滾滾落下,滑落在發間。
李寶珠欲言又止,弘昀哭的太傷心了,她不由得幹巴巴的說了一句:“會好的。”
下輩子别得天花。
她在心裡補上一句,又覺得坐立難安,把藥箱打開沒事找事的翻了翻。
弘昀把長滿痘疹的手收進錦被中:“大夫,你不怕被傳染嗎?”
李寶珠确實不怕被傳染,但看到天花症狀,很難有人不恐懼,這就像普通人對屍體的迷之恐懼是一樣的。
但床上的少年太慘了,李寶珠不由得想起來小時候的自己,那年也是黃河發大水,水災過後天花泛濫,她親娘先得天花走了,她哭着守着她娘的屍體幾日,等待着像水火一樣無情的天花把她也吞噬掉,随她娘一起走。
但可恨的天花沒有殺掉她,把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了這世上。
據說得了天花的人,九成九都會死,她不知道她是幸運,還是命不好,居然能在那種情況下活下來。
後來養父母給了她一個家,她們一家人好不容易過了幾年清貧日子,天災說來就來,天花卻趕都趕不走……
李寶珠想到了妹妹,又清醒了幾分,她将藏在藥箱底下的賬本又檢查了一遍,合上藥箱:“等明日,我再來給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