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裡聽不到超凡暗殺者的聲響,隻能聽到與年齡相符的青年的哀愁、歎息與青澀而微弱的希望。
魏爾倫向中也伸出手,笑容真摯而虔誠。
“中也,跟我走吧。我來這裡的目的與暗殺相反,我是來拯救你的。”
拯救?
中也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擡頭看着魏爾倫,看着這個自稱是他哥哥的人,然後露出了堪稱譏諷的笑容。
“你說的話,我的确也明白。”中也用鋒利的目光盯着魏爾倫,“但是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件事。”
“盡管問。”魏爾倫笑着說。
“告訴我,你的墨鏡是從哪來的?”
魏爾倫登場的時候,除了那頂黑色帽子令中也感到眼熟,那個碎掉的墨鏡也讓中也記憶深刻。
那是阿呆鳥的墨鏡。
阿呆鳥這個家夥是個咋咋呼呼的樂天派,和誰都聊得來,标志性裝扮就是一頭染成金色的頭發和幾乎從不摘下的墨鏡。阿呆鳥戴墨鏡不是為了遮陽或者在明亮的環境中保護眼睛,而是他個人風格與特點的表達。他的墨鏡也很多,就像他收藏和喜愛的機車一樣多,中也很難記住哪一款是他的最愛。
可是魏爾倫戴着的那款不同,那是阿呆鳥生日的時候,中也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中也當然不會認錯。
中也加入旗會後第一個過生日的人就是阿呆鳥,所以在收到了中也的生日禮物後,阿呆鳥特别高興,讓人專門在墨鏡的鏡腿上刻下了日期和中也的名字,還向旗會的其他人炫耀了好幾天,搞得大家煩不勝煩。
這個墨鏡是中也送阿呆鳥的生日禮物,以阿呆鳥的性格絕不會送人,意外搞丢然後被魏爾倫撿到的概率更是無限接近于零,剩下的唯有那一種可能,魏爾倫和阿呆鳥碰過面,搶走了這個墨鏡。
最初在咖啡館對亞當發動攻擊也是以抓捕和控制為目的,是為了探明亞當和旗會失蹤的聯系,所以他能靜下心聽亞當解釋。就算如此,亞當對中也說的話,中也一直沒有全信。
可是魏爾倫不同,他出場時佩戴的帽子和墨鏡,簡直把中也心底最糟糕的那個想法擺在了明面上,所以初一見面中也就對魏爾倫發動了充滿殺意的攻擊。
笑容從魏爾倫的臉上消失了。
時間靜靜的流逝,不久之後,與剛才截然不同的笑容就像一朵慢慢綻放的黑色鮮花似的,浮現在魏爾倫臉上。
那是不悅的笑容,他說:“你現在已經不需要過去的朋友了吧?”
這句話背後代表着什麼,中也不可能不明白。
中也的瞳孔對時縮成了針尖般大小。
中也大叫起來,那不成句的怒号根本不是人類的聲音,而是野獸的咆哮。
魏爾倫的重力無法再壓制中也,一擊單調的、水平刺出的直拳面向威爾倫。拳頭劃破空氣的聲音與魏爾倫被擊飛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魏爾倫被打飛了出去。
“嗚啊……”
當魏爾倫呻吟着張開雙眼的時候,中也已經逼近他眼前,占據了他全部的視野。
中也的表情沒有任何異常,幾乎算得上是面無表情,有的隻是純粹的顯而易見且絕對的殺意。從上方襲來的拳頭砸在魏爾倫肩頭,一拳一拳又一拳。中也的連擊與他的咆哮一起,像雨點般落下,即使如此,中也的拳頭也沒有停下。
“簡直像頭野獸啊。”這句話就像一個信号,中也的攻擊戛然而止。因為他的拳頭被魏爾倫的手掌擋了下來,緊接着便是反擊的拳頭。
如果說中也的拳頭像槍彈一樣的話,那魏爾倫的拳頭就是炮彈。
中也再次被魏爾倫鎮壓。他發出痛苦的咆哮,可是由于他的拳頭被對方握在掌中,他甚至不能被這一拳打飛出去。
“像野獸一樣生氣也好,這樣就算你再不願意承認,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身份。”魏爾倫放開了中也的拳頭,轉而抓住了他的脖子。
被捏着脖子的中也就像一個被吊在半空中的沙袋。他想動也動不了,全身都被施加了驚人的重力,别說反擊了,就連把下垂的手臂擡起來都做不到。
“說白了,中也,那就是一個把你禁锢成人類的枷鎖。”魏爾倫提着中也用溫柔的聲音說,“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這很危險,你不能在那種地方久留。”
說着,他用自由的那隻手在懷裡摸索,很快發現了那個東西。
一張照片。中也幼年的照片——那個在海邊拍照的,穿着和服的小孩子。
中也帶着警惕的表情移動視線,然後僵在了原地,仿佛被勾住了魂魄,直愣愣地盯着照片。
“這就是你那群所謂的夥伴想要給你的照片。”魏爾倫看着中也,一臉沉痛地說,“你看到這張照片時的心情我感同身受,你會信賴給你這張照片的人。真的,但這種信賴會讓你痛苦,因為他們會不斷的教唆你——你是人類,你要有希望。他說的那些話都是騙你的,這些話會一直毒害你。”
中也的大腦一片空白,明明無法思考,卻飛速地洞察了旗會衆人異常的真相。
旗會的異常,公關官接觸過的軍方資料包含類似于人體實驗的記錄,被阿呆鳥醫療法人和報關資料的機構負責人……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因為中也,你不是人類,這也隻不過是被軍部動過手腳的、僞造的情報。”魏爾倫使用異能,從指尖釋放出重力波将整張照片粉碎,然後繼續說道,“你猜他們為什麼要說謊?因為你的能力很方便,他們想利用你,這是我的經驗之談。”
照片破碎成千上萬的碎片,在風中翩然飄散。
中也的雙眼瞳孔猛然劇烈地收縮,眼底似乎要噴出熾熱的烈火來。
“放屁……我一定饒不了你……”被吊在半空中,失去了一切反擊手段的中也發出了喘息般的聲音。
“真讓人頭痛啊。”魏爾倫歎了一口氣,然後用勸說小孩子一般的語氣,逐字逐句的說,“不過我一開始就知道,你不是沒主見的弟弟。光靠語言是無法說服你的,所以我會用行動說話。我會把綁着你的繩索一根一根割斷,就像剪掉傀儡身上的線一樣。最後我會讓你恢複自由,這是你的幸福,也是我給你的兄長之愛。”
然後他再自然不過的說出一句話,“我會把你關心的人全部暗殺。”
他的語氣優雅溫柔,眼睛裡卻燃燒着火焰,那是地獄看門人身上的火焰,能凍結或者燒光一切靈魂的白色焰火。
中也的眼中掠過了無數感情,驚愕,戰栗、混亂,膽怯——可是他們都隻出現了一瞬間,之後這些普通的感情就被呼嘯而來的大火燒了幹淨。
是怒火。
“休想。”中也的喉嚨像地震一樣震動,“我不會讓你如願的,絕對不會。”
魏爾倫帶着清爽的笑容接納了他的情感。
“沒關系。”他的聲音和表情裡甚至帶着慈愛的成分。
“你先睡一會兒吧,中也。”男人的聲音溫柔的可怕,“等你醒過來的時候,你就在大海對面的另一個國家了。然後過個一年,你一定會感謝今天發生的事。”
中也想反駁,卻根本做不到。
由于血液在重力的作用下聚集到下半身。他現在的臉色蒼白如紙,重力将血液從大腦中奪走,意識的光芒,從中也的眼眸中漸漸遠去。
“我不這樣認為。”亞當的聲音從周圍響起,“中也先生會恨你的。”
一枚黑色炮彈撞上魏爾倫後背,爆炸的劇烈沖擊讓魏爾倫站立不穩。男人的手離開了中也,施加在中也身上的重力立刻消失了。
與此同時,中也身側的艙門打開,一隻手從門縫中伸了出來,拉住即将失去意識的中也的身體。
是亞當。
貼在飛機側面的亞當把中也拽了進來。亞當護着中也,抱着他摔在地上。
“是你啊。”魏爾倫認出了亞當,皮笑肉不笑地說,“看來把飛機擊沉不太夠啊。”
亞當用冷靜的目光淡然接受了他的嘲笑。
“你們見過?”中也一邊後退,一邊詢問亞當。
亞當護着中也後退,同時解釋道,“本機乘坐的客機在着陸之前被擊毀了,是魏爾倫的手筆。”
“這次就沒那麼好運了。”魏爾倫粲然一笑,用沒有溫度的冰冷眼神注視着亞當,“我會把你變成一堆破銅爛鐵,讓你再也不能說出離間我們兄弟的聲音。”
“我可沒承認過你的話!”中也從緊緊咬住的牙關中低吼。
“弟弟太調皮的話,哥哥可是會很苦惱的。”魏爾倫一邊說着,一邊踏入機艙。
他渾身上下都彌漫着危險的氣息,洋溢在他周身的類似壓迫感的東西越發濃厚。他一步步逼近中也,中也和亞當不斷後退,直到退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魏爾倫展顔一笑,再次逼近兩人。
就是現在!
“中也先生!”亞當彎腰護住中也的頭部,像一枚炮彈一樣沖出了機艙,兩人以隕石一般不可想象的速度垂直墜落。
是陷阱!
魏爾倫立即意識到不妙,想要逃離直升機,可是在亞當抱着中也飛出去的刹那,機關啟動,這架被改良過的直升機的門窗全部被特質的金屬封閉,成為一個密閉空間。
随着亞當按下炸彈的開關,突如其來的劇烈顫動和巨大的爆炸聲劃破了天空。
爆炸将飛機瞬間擊毀成無數碎片,伴随着熊熊烈火和濃煙,照亮了整個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