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以上就是這門課程的全部内容,請大家記錄好論文要求和時間,不要遲交了作業,影響結業。感謝你們選擇這門課程,以後也歡迎你們随時來找我讨論問題。”中年教授扶扶自己的眼鏡,溫和地笑道。
“謝謝先生。”
婉凝合上筆記,将本子和鋼筆都裝進皮包裡,才一轉身,發現貝麟一如前幾日,坐在教堂最後一排,身邊早就圍滿了三三兩兩的花癡少女,而他,穿過人群,沖着她咧着嘴笑。
契而不舍,他這樣陪着她上課,已經一周有餘。
也不能假裝看不到他,也不願故意去迎着他;隻是穩穩當當地往外頭走,等他快步走到身邊時才道,“怎麼又來了?”
“今天是最後一節課,你人生中這麼重要的時刻,我怎麼能缺席?”
婉凝想,貝麟大概極擅長花言巧語。
有些尴尬地微微一笑,又道,“便沒什麼事做?”
“陪着你是我最重要的事啊。”貝麟笑着,伸出手要幫她拿皮包。
她的手下意識地往另一邊收,微微攏着發,繼續往外走。
“顧同學你好,這封信請你務必收下。”有位男同學走到婉凝面前,雙手遞上情書。
未等婉凝反應,貝麟先道,“顧小姐已經有主了。不過你勇氣可嘉,品位…也不錯。”
“顧小姐的未婚夫好像并不是閣下,”男同學又道,“不過已有婚約并非阻礙,自由之民國,婚約亦是可以随時解除的。更何況,顧小姐這樣的姿貌,應是從不缺少追求者。大家可以公平競争。”
婉凝尴尬一笑,“這位同學,多謝你的好意。”
未等婉凝話音落下,貝麟先道,“不好意思,我們還有要事。”于是一隻手擋住站在婉凝面前的男子,一隻手拉着婉凝的小臂往外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讓婉凝先坐上自己的車再說。
到了車上,婉凝先笑了。
貝麟看她笑得開心,自己也癡癡地跟着笑,過了幾秒,卻又覺得摸不着頭腦,問道,“你笑什麼?”
婉凝顧自笑着不講話,貝麟又道,“好吧,去哪裡?”
“去同福巷。”
同福巷?那是外白渡橋邊的小弄堂,弄堂口到弄堂尾不到百米,卻住着上百人。
“同福巷是什麼地方?”貝麟問道。
“你開到外白渡橋,找個地方停下車,我們走過去。”
“噢。”
她發号施令的樣子,好可愛啊。
按照她的吩咐,把車子停在外白渡橋邊的禮查飯店,跟着她穿過外白渡橋,往同福巷走;五月上海的午後,天氣微熱,太陽正盛,可走在她身邊,貝麟覺得一切都是自然舒服的。
穿過兩條街,又轉了三條巷子,才走到同福巷,貝麟看到倚在巷口的周身褴褛的小孩子,意外地看向婉凝,她似乎很熟悉這裡,溫柔地跟巷口的男孩子打着招呼,問,“你爺爺呢?”
男孩子拉着更小的男孩子跑到婉凝身邊,很有禮貌地問好,“小姐姐,你來啦,趙先生在裡面給我爺爺瞧病。”
而那個更小些的男孩子,伸出自己的小髒手,拉着婉凝的裙擺,咦咦啊啊地念叨着,“糖,糖。”
貝麟站在一邊,往裡面看,晦暗的散發着酸腐味的巷子裡,隐約可以看到很多躺在路面上、靠在牆角邊的乞丐,所有入眼的東西,竟都是黑色的。
他覺得很惡心,但他深呼了一口氣,平複着情緒,從褲兜裡掏出幾顆糖,俯下身,塞了一顆在小男孩嘴裡,又把剩下的放到大一些的男孩子的手裡。
“小姐姐,這個新來的哥哥好好看。”大一些的男孩子道。
婉凝看着貝麟,他也天真地對她會心一笑;婉凝牽着男孩子們的手往巷子裡走。
景然和婷芳已經在巷子的中段給一位老先生體檢,老先生看起來瘦骨嶙峋,周身似是被一層黑色的皮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