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會兒,他輕咳兩聲,終于開口道,“伯父,我是文琮,我以前不懂事,沒有常常給您請安,先向您道歉了。”
而後,他又道了一杯酒,灑地,又倒了一杯,自己飲下,才道,“我對婉兒是真心,餘生我會護着她,好好待她。”
言罷,又是深深一鞠躬,便下山追趕婉凝一行了。
幾位叔伯上了年紀,腿腳自然慢,又因有些是老友重逢,邊走邊追憶往事,腳步就更慢些。
婉凝不時回頭看,想着文琮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趕上他們,而姜阿爹會意微笑寬慰婉凝,“姑爺是個有情誼的孩子。”
婉凝側側頭,不接話,而後又道,“我見父親墓旁有株小桂樹,是叔爹種的嗎?”
“不是。”
“那有些奇怪了,似乎是這半年間新種的。”
“大概是南京那位。”姜家嬸嬸這時道。
“哦。”婉凝不再說話,還是姜家嬸嬸補了一句,“大約是惡事做多了,總有些良心發現。”
那日從茜墩回上海,雖一路積雪,車子打滑、車子差點抛錨,但文琮卻隻覺心下自在;回家吃好晚飯後,又邀婉凝晚點到書房說話。
婉凝拿着一個精緻的盒子到書房,直接了當地拿到文琮面前,粲然一笑。
“送我的?”
“是啊。”
“離我生日還有四個月,今日都年快十五了,這是什麼禮物?”
婉凝強忍住扶額的沖動,又仰頭一笑,“我投了篇論文,被采編了,我用稿費給哥哥買了一套新鋼筆。”
文琮頗有些驚訝和自豪,他向來喜歡用舊鋼筆繪圖,可他還沒拆開包裝便迫不及待想用這支筆繪制新的圖紙。
他并未拆開包裝,又從抽屜裡拿出一個近似大小的簡單包裝的盒子,“這是送你的。”
婉凝不解問道,“也是鋼筆?”
文琮笑着點頭道,“也是Pelikan。”
上次去百貨公司給安橙買生日禮物時,文琮見婉凝在Pelikan的貨櫃前看了好長一會,也就記下了。
“哥哥又為什麼要送我禮物?”
“我也在《中國建築》上發了篇論文,送你鋼筆,讓你工作時總能想起我。”
婉凝會心一笑,說着話就要拆開包裝試寫,文琮則給廚房打了内線,讓人送些牛乳紅茶并甜的點心上來。
送吃食的丫鬟從文琮的書房出來,跟陳婆子念叨,“真是奇了怪了,原先三少爺和顧小姐總不大親近,現在三少爺對顧小姐真是老寵了。二少爺和二少奶奶一向不吵架的,怎麼近日總是拌嘴呢?”
陳婆子則啐她,“小孩子家家莫說主人是非。”
文璟和愛玲,卻是有很多矛盾,文璟也不知從何時起,很多以前不在乎的事,現在仿佛極為在乎了;很多以前願意遷就的事,現在仿佛又不願遷就了。
國民政府珍視文璟在機械動力方面的才華,一直希望他東北調研診斷去年從原北平東北航空軍司令部繳獲的12架飛機,他雖為所動,卻總是遷就愛玲的事業,未曾赴約;可當行政院長“四顧劉府”時,他終于搖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