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婉凝自然知道□□是什麼，可還是第一次看到在大街上賣□□，竟還是稚童。

小杜轉過身來看看婉凝，想來她雖有社會俠義，常常救濟弱小，卻也未必見過如此的市井日常，竟不知覺中笑着看着她，心下想，這還是個不谙世事的貴人啊。

婉凝略定了定，才擡起頭，看着小杜，緩緩問道，“方才你說的表妹，後來。。。後來怎樣了？”

“哦，我當下就去了那個大班的公寓，起初沒見上表妹還被搞到監獄裡兩次，又過了兩年，那個大班回英國前，又把表妹扔到了另一個大班的公寓，表妹未從，拿剪子自殺了。”小杜說到這，垂下眼，掩飾着難過。

轉過頭，自嘲地看着婉凝，“你說要提高女童的教育，特别是育嬰堂女童，我是很贊同的，多讀些書，憑本事活着，自然好。”

婉凝不明白小杜為什麼要與她講這個故事，卻若有所思着，今日的小杜，卻是極不一樣的小杜先生。

“先生，百樂門前有人搞事情，何先生請您回去定奪處置。”一個跟班不隻從何冒出來，提醒小杜該從痛苦回憶中出來，做正事。

小杜讓他先去一旁等着，對婉凝道，“今日叨擾了顧院長恁久，不好意思。”

婉凝勉強笑道，“不妨事，我也是有事情，先告辭了。”

小杜雖未提出要送婉凝一程，卻目送着她漸漸走遠，看着她的背景，小杜了然，故事婉凝已經聽進耳中，記到心裡了。

等婉凝走遠了，一個跟班拎着小毛頭回到小杜眼前，小毛頭畏手畏腳地把鈔票拿出來要還給小杜，小杜卻道，“拿去花罷。”

在這個上海灘，從來不缺獵奇、可憐的故事，卻沒幾個真心實意聽這些故事的人。這虛虛實實的故事，有幾人去分辨真假，而他，卻很想把真實的故事講給她聽。

婉凝心下想着小杜的故事，便一路步行到啟明建築事務所樓下。她似是受故事啟發，一路上對乞讨或賣煙賣物的小孩子格外上心，一路上，走了不到半小時，竟遇上十幾個這樣的小孩子。這是上海最繁華最富有的商區之一，竟也有些衣飾華麗、裝扮妩媚的女子臨街而站，正午時節，便很是熟練地搔首弄姿。國民政府一直引以為豪的租界市貌，原來是這樣的。

啟明今日有場惡仗。張遠東和唐樹屏與貝麟早就有約定，等文琮從廣東公幹回滬，要商量甯波李順記與張氏營造廠的糾紛。原本張氏營造廠與啟明在滬上是相持相攜的關系，後來啟明漸有名氣，而營造廠競争日盛，張氏營造廠在江浙滬的影響力确日漸式微，有幾次雖是承接營造事宜，卻要依仗啟明的名氣，張遠東便已經警醒。而今張遠東發現貝麟與文琮另置了營造事業，自然更加介懷。張氏的主張與文琮、貝麟的建築視野骨子裡本就背道而馳，而稚子一夜長大，張遠東盤算着還是早日好聚好散，各自發财為好。一通言談倒是開門見山，賬目算算清楚，橋歸橋路歸路，以後見面也能一通發财。而唐樹屏是一個在上海灘浮沉了幾十年的老先生，家裡還有三個剛剛娶妻生子、安家立業的兒子，所思所想，總比張遠東的細碎又俗世些。啟明雖僅僅成立兩年多，卻承接大大小小的顧問、營造項目不少，一筆一筆賬算清楚，更把從每筆項目中摳到的回扣一一放到自身口袋，又不讓人察覺，自是要費一些工夫。

黎安汐看不慣唐樹屏“锱铢必較”的精細，還想着用法律武器多找幾處唐樹屏的漏洞，為貝麟和文琮多争取些應得的利益。

貝麟卻冷靜而嚴肅地提醒安汐，“總歸是要在圈子裡混的，左右都要照顧些臉面的。且文琮最仔細的便是虹橋療養院的項目，隻要能把此項目帶走，旁的事都可以不追究。文琮都答應了，除卻虹橋療養院，設計師和項目都可以留在啟明，我們此時退出，但表面上還能保持八個月的風平浪靜，切莫節外生枝。”

安汐常常想，文琮和貝麟這對事業兄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默契似是天生的。

啟明的事情料理順利，安汐送張遠東和唐樹屏出門時。貝麟等四下無人，才嗔怪文琮，“你這次廣東之行，太過于冒險了。雖然經曆可遇不可求，卻好在沒出什麼事，若有個三長兩短，你讓婉婉怎麼過？”

文琮嘴硬回他，“婉婉自然不是你們想象的弱小無助，也不該讓她從不經曆風雨。”

可心下卻想，他這個為了事業不管不顧的性子，确實要改改了，畢竟現在，不是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