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分家”之事暫時告一段落,文琮多了些自由支配的時間。除卻每日接送婉凝上下班外,偶爾在家裡整理之前的筆記和旁的資料。
這日他送完婉凝回家,在路上給暫居家中的倆小甯買了些英格蘭的奶糖,回到家拿糖逗安楠和安橙。
蘇媽媽料理好廚房的事端了白開水和消暑湯到起居室,看着文琮有言又止。
過了幾分鐘,文琮有些乏了,對蘇媽媽道,“這照顧小甯的事看起來簡單,卻真又辛苦又耗精力。也不知婉婉如何天天如此,還能把工作處理得那樣好。”
蘇媽媽笑笑道,“三少爺說笑了,帶小甯本就是女子做的事,少爺不過是随意消遣消遣。”
文琮深不以為然,“照顧小孩子本就是長者均應盡的責任,本不該分男人還是女人。”又仔細想想,蘇媽媽未必聽得懂,還是就此打住,隻管安排着,“婉婉近來公事辛苦,又要操心家裡的大事小情,辛苦你多做些滋補的湯食,多費費心。”
蘇媽媽笑道,“這是自然的。”
又沉默了半晌,蘇媽媽又道,“說到補品,有件事我一直想跟您講。”
文琮見她吞吞吐吐得,便道,“但說無妨。”
蘇媽媽又問道,“近來家裡出了什麼變故麼?三少奶奶對銀錢突然控制得緊,連太太交代的花膠、燕窩等補品都不叫買了。”
文琮笑道,“倒不是家裡缺錢,我跟婉婉一向覺得我們還年輕,身體也正常、康健,不必大補浪費銀錢。”
婉凝減免降級家裡食材标準的事并沒有跟文琮商量過,但文琮談及此卻很能理解她,一來從劉家大宅搬出來,不必一應事務仍舊遵從劉宅的标準,這是他們的小家,一切應該聽家中主婦的;二來,那些奢侈食材本就非生活必需,婉凝又是大夫,更懂得食補和調理,不開支不必要的費用,簡單自然些沒什麼不好。
蘇媽媽當然想不到這些層面,她顯然也沒有得到她想得到的答案,于是又補充道,“還有一件事,三少爺應該也不知道…您還沒回來時,三少奶奶娘家的嫂子來過,好像是找三少奶奶哭訴和幫忙,似乎要破産了,很缺錢。”
文琮有些不悅了,便道,“三少奶奶哪有什麼娘家人?亂嚼舌根的事不可有下次了。”
顧伯銘投資接連失敗,負債嚴重,險些被宣告破産是一個月前的事,顧氏的太太不僅來找過婉凝,連婷芳和姜老爹都去找過了。
顧伯銘太太找到姜家時,姜家嬸嬸才明白當初婉凝執意分家散财的良苦用心。顧老爺仙逝,原顧府下人已盡數散去,對顧家繼任者已沒有旁的義務,顧伯銘富貴還是貧窮,都與顧家原來的下人毫無關系。
婷芳近來也更明白婉凝的深謀遠慮,當初讓她到景然的診所上班,除卻為着她能習得一身能夠安身立命的本事之外,婉凝許是也看出了她對景然的三分情愫,事事時時都幫着婷芳,讓景然在日積月累中,看到婷芳勤儉、堅韌、衷心等諸多美德。
這日景然藥廠循例往共濟社送創傷藥,往常都是由送貨師傅主理,今日卻是婷芳親自前往。
洪琳和齊媛與婷芳對接藥品數量,婉凝則才處理好共濟社的日常事務,來跟婷芳說話,還未進屋,便聽到齊媛問婷芳,“姜小姐,您與趙院長什麼時候請我們吃喜酒呀?”
趙景然院長與他的助手姜婷芳小姐好事将近是近來湖上醫療圈子裡正熱的绯聞,連一向不喜理會的齊媛都因為太過好奇,忍不住向當事人求證。
這對滬上“醫界雙傑”,大多數新上海人都覺得是極為般配的,趙景然在自立診所時期便已是小有名氣的醫生,開辦的合資藥廠更是幾乎壟斷了滬上的公立醫院的常備藥的生意,讓股東們賺得盆滿缽滿。作為站在台前“長袖善舞”的趙景然醫生,前些日子剛剛被《申報》聯合《全國醫療雜志》舉辦的“中華醫屆人物評選活動”評為“民國21年最具影響力的十大傑出醫生”之一,可謂青年才俊;而姜婷芳護士以其專業的醫療技能和優秀的醫藥品産線的運營管理能力榮登了由聖瑪利亞醫院發起,滬上20家外資醫院聯合舉辦的“上海南丁格爾榜單”。這對工作搭檔甚至已經被一些江湖小報杜撰出一段感天動地的風月故事來,《風月奇談》雜志上,已經出現了以二者為原型的連載小說。
記者挖掘資料的能力不容小觑,在連載小說中,婷芳的身世和成長經曆已然是人盡皆知的故事,其家生丫鬟成為護士的背景還被無限放大,俨然可成為“上海夢”的典型代表,尤其受到齊媛一類的“新新職業女性”的擁簇,甚至奉為榜樣。
婷芳則諱莫如深,擺擺手,“沒有的事情,雜志上的連載文筆确實很好,我也在追呢。”
洪琳知道趙家這種典型的貴族人家向來重視門當戶對,而趙景然又是掌權一脈唯一的兒子,即使真有那麼回事,趙家也未必會接受姜婷芳這樣門戶出身和社會處境的人進其家門,一邊心裡略嘲笑,小門小戶出身的人也要有自知之明,一邊又在好奇又有些妄想地希望這段故事是真的,而且真的會有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