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金玺羽一邊奮力失去理智的島民分開,一邊大喊:“那個男的已經鑽到地道裡跑了!”
“哎呀!哎呀!”宋十鸢急得大叫,“大少爺!你先把他們臉上的面具摘了!”
金玺羽看了島民的頭一圈,怒罵道:“打都打不暈!他們頭上沒繩啊!”
宋十鸢跳下祭台,往土樓最裡側牆角邊上黑洞洞的地道口跑去,回頭指了指自己的嘴,“你試試卸了他們的下巴!”
金玺羽聞言,一用力便将手下的島民下巴卸了,面具吧嗒一聲掉落在地,面具後的咬嘴木塊是一種緻幻植物的根莖。随着面具的掉落,島民也順勢暈倒在地。
宋十鸢之前猜的沒錯,困仙陣的陣眼就在佘明光身上,他一走遠,困仙陣就自動瓦解了。靈力從靈台湧出浸潤全身,金玺羽頓感渾身一輕,五感清明,一時疏忽竟将島民的手腕拉脫臼了。他驚喜地轉頭,卻見沈确和宋十鸢已經跳下地洞,而葉盡霞則将劍抵在了佘清光的脖頸處。
佘清光蒼老的臉上滿是恐懼,渾濁的眼睛撲簌簌地落着淚,顫抖着的雙手懸在半空還是不敢搭在葉盡霞身上。
葉盡霞背對着金玺羽,讓他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隻能聽見她嗓音中的風霜,“雖宋仙友讓我多多提防你,但我如此信任于你,你居然對我做這種事!”
“仙子!老身是有苦衷的啊!”
“我不想聽你苦衷!何禾呢!你們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她到底留下了什麼東西!”葉盡霞打斷了佘青光的話語。
佘清光神色一僵,看了眼黑黢黢的地洞口,哭喊道:“老身,老身隻是不想死而已!”
另一邊,沈确和宋十鸢順着地道出去,卻來到小島北側的北方娘娘廟。
躲在女神像後的佘明光聽見聲音,便向着洞口擲出一把缭繞着黑色霧氣的匕首,一柄木劍從沈确的戒子袋中飛出,直接打落了匕首。
宋十鸢彎腰拾起那把匕首,指尖挑起一縷黑霧,不想這玄冥鬼火看着和霧毫無分别,落入手中竟然是有實質的。沒一會,玄冥鬼火就因為缺少靈力在她手中熄滅。
佘明光從女神像後探出腦袋,見了這一幕恍然道:“原來你真的隻是一個凡人。”
宋十鸢取出一塊靈石含在口中,笑道:“我不是說了嗎,你這火對我沒用。”見他窸窸窣窣在女神像後不知道忙些什麼,手中一張符紙便已經甩了上去。
一道雷光在女神像後炸開,女神像搖晃之後,便從供桌上摔落。沈确摟過宋十鸢的腰肢避開倒下來的神像,紅色紗布飄落下來,宋十鸢一把接過。
佘明光被雷炸得失了神智,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女神像後剛剛被佘明光扣出了一條縫,經過這麼一摔,直接彈出了半個暗格。宋十鸢蹲下扣了扣,裡面機關似乎是被卡住了,沈确上前,蹲在她的身側,微涼的手指輕觸上她的手背,順着指尖關節摸到了那個卡住的暗格,稍一使勁,咔哒一聲,暗格便自行彈開。
宋十鸢猛地收回手,垂着頭一言不發。沈确也未做多餘停留,起身退了一步,解釋道:“我看不見沒有靈力的死物。”
暗格中還有一個古樸的木盒,一臂長長短,木盒的蓋子已經被震開,借着蠟燭光能看到裡面有件白色的物體。
宋十鸢随意撿根木塊,将木盒的蓋子挑開,裡面是人骨,被利器砍斷的人類右前臂,人骨上還有被利器劈砍過的痕迹。
宋十鸢心跳驟然加速,仿佛要從胸膛中躍出,恍惚間,女神像上掉落的左臂滾到她的腳邊,她猛然想起女神像缺失的右臂,被佘清光指甲貫穿的傷口忽的劇痛起來,她雙腳微微顫抖,一時間竟然站不起來。
沈确皺眉,伸手将她扶起,輕聲詢問:“裡面是什麼?”
盒子中的白骨反發着柔和的光,晃得宋十鸢眼睛中是驚懼,她覺得舌頭有些僵,支吾了幾句後,咽了下口水,道:“我懷疑這裡面是何禾的右手,而且……”她腦海中一片混亂,無法集中思緒思考,或者說她完全不想相信自己推理到的事情。
宋十鸢呆立在原地,自從再次看見那奪去了梁瀾和林靈生命的黑霧,當年那麼多人因她而死的愧疚再次将她淹沒,仿佛回到了當年夜夜驚醒的日子裡,甚至當年最嚴重的時候,她已經将一隻腳踏出了十九樓的樓頂,如果,如果沒有她父母的苦苦挽留……
沈确隻能看到宋十鸢全身的微薄的靈氣漸漸透出灰敗之色,心口突如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他擡手将周身顫抖的宋十鸢擁入懷中,啞聲勸慰道:“你若不喜,我便殺了這人。以何禾的修為斷不可能被這種小人謀害。”
佘明光緩緩轉醒,聽到此話後,似忍不住般大笑起來,“自是!以何禾的修為,我串通島上二百五十六人也傷不了她!但是,宋仙子!你才是我的大恩人!沒有你,我怎麼可能這麼順利完成!”
宋十鸢猛然一驚,揮開沈确的手,快步到佘明光面前,神色凜然,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如同看在世上最肮髒龌龊的東西一般,符紙已經夾在指尖,平靜問道:“你什麼意思?你之前也這麼說,到底是什麼意思?”
沈确沉下臉,身後的流雲劍已經凝成,下一刻便能讓佘明光徹底閉嘴。
宋十鸢并無回頭,卻對沈确道:“你若殺了他,我倆此生便就如此了吧。”
沈确一頓,長發如夜,在他身後無風自動,他提着木劍的手已經青筋暴起,身側空氣逐漸變冷,仿佛在凝聚風暴。須臾後,他肩膀一松,長發乖順地垂在身後,流雲劍随風而去,低聲道:“他說的話未必能信,祭出‘聽’鏡吧。”
語罷,他上前将佘明光捆起,在他口中塞了一塊布,随意扔到牆角,又摸索着将地上的女神像扶起,木盒放在女神像前,再從介子袋中取出“聽”放在女神像前。
宋十鸢一陣心驚,沒想到周臨淵竟然将赤華宗至寶“聽”鏡交給了沈确。
沈确往“聽”鏡中注入靈力,原本還渾濁的鏡面如水面般波動,漸漸變得明亮,倒映出了女神像和木盒。
鏡中,木盒緩緩打開,纖細的手骨從盒中爬出,拖着森森的尺骨和桡骨往女神像爬去。女神慈悲地笑着,無知無覺地看着衆人,手骨順着女神的衣擺爬到神像缺失的右手上。鏡面泛起陣陣漣漪,打破了裡面的畫面。等到漣漪漸漸散去,鏡子裡已經不是所在的娘娘廟内。
【一個莊稼漢出現在鏡子,他笑得已經是見牙不見眼了,小心地将一個娃娃抱在懷中,逗弄道:“啊喲~我們老何家的小乖囡,就叫禾吧!就和田裡的禾苗一樣長大吧!”莊稼漢身後又出現了個男童,拉着漢子的手臂,叫喊着:“我也要看看妹妹!”
漢子笑着蹲下身,将懷中睡得安穩女嬰給兩個男童看,“要好好護着你妹妹啊!”
男童嫌棄道:“妹妹長得好像個猴子!”
漢子對着男童豎起了眼睛,“你妹妹長得水着呢!滾滾滾!去給你娘燒糖水去!孩他娘,你瞧瞧,乖囡多像你啊!”】
“聽”鏡又泛起一陣漣漪。
【一個六歲的女童跪在正劍宗門口。
兩人從正劍宗走出,女童見狀連忙将頭磕了下去,“求求仙人,爹和哥得了時疫,請仙人賜藥!”
郭劍俠嫌棄地掃了眼地上的女童,并未說話。倒是郭巨俠邊上的男子看着女童的纖細的背脊,蹲下身,一手搭在了女童頭上,
女童身體微微顫抖,不敢動彈。
男子收回手,問道:“你若拜我門下,本尊就救你家人。”
郭劍俠皺眉,不解問道:“師弟?”
男子并不避着女童,道:“天賦不錯,如果能成為師門的狗。”
女童抖了抖,聲音上帶着哭腔,“小的願意!謝謝師傅。”
男子取出兩粒藥扔在女童面前,“去救你家人吧!叫什麼名字?”
女童連忙将藥攏入懷中,聲音發着顫道:“小的叫何禾。謝謝師傅!”她連忙向着男子一拜,起身欲走。
男子叫住她,“何禾,本尊将藥給你了,你萬一不回來怎麼辦?”
何禾一臉驚恐,又跪在男子面前,啜泣道:“等爹和哥哥好了,小的一定回來!”
男子臉上帶着殘忍的笑,取出一粒棕色的藥丸遞到何禾面前,“吃了它。”見何禾将藥丸囫囵吞入,繼續道:“如果你不回來,它就會撕裂你的身體。去吧!”】
漣漪又起,這次出現的卻是赤華峰。
【何禾捂着劇痛的腹部,冷汗直冒,看着站在雲端,渾身寫滿紅色符咒的宋十鸢一臉邪笑将手插進郭巨俠胸口,捏爆了他的心髒。
何禾體内的控靈蠱如同失去控制般,順着靈脈瘋狂攻擊着她的靈台,她疼得已經快失去意識,卻知道,現在是擺脫正劍宗控制的最好時機。
郭劍俠的鮮血滴落在她額頭,何禾輕笑一聲,借着這滴還溫熱着的血,引出了控靈蠱的蠱蟲。但是控靈蠱在她體内紮根太久,她的動作又實在太過殘暴,半身的靈脈斷在了體内。
何禾臉上全無血色,雙瞳已經隐隐向上泛起,卻大笑起來,她終于擺脫了正劍宗了!半身靈脈之後修補就是,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個安全的地方修養,師尊遲早會知道她擺脫了控靈蠱,等正劍宗能抽出人手,自己的處境将無比危險。
何禾用僅存的靈力驅動則正劍,低聲道:“止行島,先去止行島。”】
鏡面平靜許久,再起波瀾。
【“娘娘!你别走!”
何禾滿臉焦急,看着抱着她右手的佘清光,她站在懸崖上邊上,看着遠處遠遠而來的火光。
這幾年以來,身上的靈脈隻修補了一二,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靈力再拖下去又要被吸收了。
佘清光死死抱着何禾的右手,哭道:“娘娘!你已經是哥哥的妻子了!就和我們一起生活下去吧!”
何禾盯着佘清光的眼睛,慘烈一笑,道:“和你們一起生活下去?被你們當成長生不老藥嗎?”
“但是,但是你已經有了哥哥的孩子!”
何禾左手拔出則正劍,兇狠地看着佘青光。
佘清光瑟縮一下,嗫嚅道:“修士殺人,自斷大道。”
寒光一閃,佘清光感到手中一輕,隻剩下何禾的右臂還在手中,何禾已經翻身越入海中。】
“聽”鏡終于平靜下來,鏡中的畫面也很回到了娘娘廟中,女神慈悲地笑着,全知全覺地看着宋十鸢,右手手骨捏了一個拈花指,便頹然落地,再無動靜。
宋十鸢手中的符紙慢慢落地,她苦笑幾聲,“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心口猛然發出鑽心的劇痛,她卻似乎毫無察覺,默默往口中放入一塊靈石,左手掐訣,右手懸空畫符。
宋十鸢突的感到脖頸處一疼,眼前一黑,手下自斷生命的符咒就散開了,軟身倒在沈确懷中。
葉盡霞和金玺羽從地道口鑽出,看着面前的場景一時不知說些什麼。
葉盡霞躊躇片刻後,手中的還抱着月白色的長袍,問道:“沈仙君,宋仙友沒事吧?”
沈确周身如有冰霜,擡手打橫抱起宋十鸢,清亮的聲音中壓抑着怒氣,“本尊去了她這段記憶,你們休要提起。”
“那這島上的人?”金玺羽恭敬問道。
沈确轉身對着佘明光道:“你們居然分食了何禾留下的右手,用邪法借由何禾的血肉在體内形成類似内丹的邪物,吸取他人壽數,本尊本應殺了你以正天道,但今日本尊繞你一命,你在島上無召不可出。”
月色涼涼,何禾的女神像慈悲地笑着,無知無覺地看着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