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無意還是有心,下次都不能和男人獨自出去。深夜才回來,傳出去像什麼話。萬嬸真替你愁。好了好了知道你不愛聽這些。快吃包子。是你愛吃的餡。"
男人?程石榴突然意識到那個被她救的孩童長大了。他開始懂人情世故,話說一半藏一半。怪不得之前在馬車裡的時候,他會說那句話,"程小姐,此事你知我知,不必憂心。"
她是怎麼回答來着,哦對了。當時她一口氣把馬車内一壺茶都喝完了。她說,"吃喝玩樂蹦蹦跳的時候忘乎所以,受傷了難過了,卻隻會找一個人恨?恨我!哼!莫名其妙又無能的男人!傳出去,是他愚昧,又不是我丢人。"
她才不怕。由他們說去吧。
可今晚萬嬸深擰的眉頭讓她突然意識到,不能再像8歲時那樣連吃食都分他一半了。那貂絨披肩看起來價值不菲,她手中的青椒雞雜餡的包子估計他也不會愛吃吧。
程石榴狠狠地咬了兩口包子,滿嘴出香,吃飽了立馬去鬼市,事兒多着呢,那又不是她姐姐,她瞎操什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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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波蕩漾,他入藥浴。他以不能受風為由拒絕了露天溫泉,實則是他吃的消肌丸還沒起效果,身形消瘦卻不顯單薄。
春寒尚有華服和貂絨掩飾,若是輕裝素服或寬衣解帶,塊壘分明的腰腹肌肉顯然不應該存在于一副多年病體上。
他倒不是裝給舅舅看的,而是裝給那些世家小姐看的。他在十年救援期間迅速成長成熟擔起了責任,無暇顧及别人目光。然而畢竟有實績,一副冷傲陰郁也吸晴。
他太了解程藝芯,人人都喜歡的東西她非要搶到。如果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呢,她大概率也會放棄。大表哥在姑蘇被關禁閉,和程藝芯還時不時飛鴿傳信。現在女人一個個都精力十足,元氣滿滿啊!
他又想到那個一腳把少老闆踹老遠,小臉氣得紅撲撲的程石榴。
"少主。你的藥拿來了。"五萬推門進來,幫他後背上藥,"少河龍的女兒查到了,那孩子天生殘疾,生下來少了一條腿。她娘一直想把她帶走,少家在村裡也算宗族,硬是不給。"
"還是母女團聚吧。"他突然想起什麼,"孩子願意跟娘走嗎?問問去。"
"哪有不愛孩子的--好。我去。"五萬猶豫了一下,"少主,程小姐在鬼市擺攤。"
她是走街串巷慣了的姑娘,去那種地方市井拾遺不奇怪。
"您讓我一個多月前就來此地收集情報了。我來的那天,姑蘇的三箱聘禮也到了。現在程小姐擺攤賣的正是那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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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帶上的獠牙這麼長,還向上卷曲,戳得我肋骨都痛。不中不中,不合适。"
程石榴帶着面具,擺了個鋪子,後面還弄了一個簡易的試衣間,有人在裡面試穿。
"大娘,你瞅瞅那雲錦緞面,瑪瑙盤扣,就不是日常穿的制式。這是大戶人家節日喜服,才算您十五文,您上外頭選半塊鍛面都不值這個價。當然另做您這一身是欠點,給您孫女改一身過新年穿多好看。腰帶不喜歡就不要,再讓您兩文。"程石榴邊吃包子邊推銷。
不一會兒她賣了七八樣,連掉了珠子的頭冠都賣掉了。因為頭冠上有一排小虎牙,一眼假,應該是雲煙岩打磨的,但是大叔買回去戴在稻草人吓小鳥,還是一點問題沒有滴!
"牙牙牙牙。想咬死誰!生怕人不知道你們老虎家有牙。個個物件都帶牙。有牙了不起,我也有虎牙--"
程石榴正數着手中銅闆,在面具後面龇牙咧嘴,突然面具就被人掀了起來。
"哪個兔崽子--"
程石榴咬牙切齒,剛準備發火,卻發現是他,一秒抿合雙唇。曲長水和五萬也來到鬼市。
"你怎麼不帶面具?"程石榴趕緊從包裡翻出兩個面具遞過去,"鬼市的最高規則:看貨不問價,照貨不照人。趕緊帶上。"
"可我們剛才見有些孩子到處各種掀面具玩呢。"五萬也不解。
程石榴氣不打一處來,你倆是孩子嗎?兩個大男人往人堆裡一站明明那麼顯眼。
"做生意的地方,為什麼有這種欲蓋彌彰的規定?"曲長水帶好了面具。
"這裡本是枯葉症肆虐的時候起來的,戴上面具是怕被官兵記住打擊報複。後來枯葉症得到了解決,這裡卻更為發達,從一開始隻交易緊俏民生用品和食物,到交易奇珍異寶,直到變成了近水樓台類似夜市的黑市。面具傳統也保留了下來。看貨不問價,照貨不照人。撿漏又公平。"
又是一群孩子嬉鬧竄過。
"孩子也是和家人一起來的,擺攤、閑逛都有。他們來這裡的時候喜歡掀面具玩。像躲貓貓,有你追我趕的快樂吧。對了,你們來做什麼?"
"程小姐賺得不少嘛。"五萬開了口,"聽說您賣慘得了小二樓。沒想到還能一魚兩吃。也對,聘禮成了第一桶金。程小姐真有商業頭腦。"
程石榴懶懶地不想搭話,黃牙頭冠你帶,發黴靴子你穿嗎?站着說話不腰疼。"嗝!"猝不及防她打了個飽嗝,都怪萬嬸包子包多了,她一天三頓吃得都是包子。
她眼瞧着五萬走開,曲長水的臉色也漸漸變得怪異起來,連她自己都聞到周圍的空氣都異樣起來。
程石榴趕緊扯下試衣間的簾子,用準備收拾鋪蓋回家來打岔又扇風,增加空氣流通。隻見她又吹了一聲口哨,許小安立刻蹦蹦跳跑過來。
她說:"夜深了,快和六合、萬嬸說。我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