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負面情緒襲來,謝時亦信念徹底崩塌。
他變得像具行屍走肉,沒有靈魂,沒有思想,隻癱坐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用頭撞牆。
直至昏厥。
再醒來,他清晰地記得發生了什麼,卻神奇地感受不到痛苦,沒有後悔和悲傷,隻有對耽誤任務進度的歉意。
就像看了一場電影,而他是個觀影的局外人。
*
“這跟你完成任務有什麼關系?”系統依然不懂。
它隻是服務于世界修複的一堆數據,程序早就設置好,雖然可以深度學習,但在喂給它的學習數據中,并沒有涉及情感項。
謝時亦也不知道有什麼關系,隻是下意識覺得,不應該那麼做。
于是他沒搭理它,隻是一味清點銀霜炭。
系統鬧來鬧去沒得到答案,慢慢消停下來。
謝永富罵累了,扶着門框坐下,他一手支着腿,催促:“清點完趕緊送到清和宮去,内務辦都是些個懶腿子,不指望他們。”
清和宮?
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謝時亦裝好最後一塊銀霜炭,狀似不經意:“爺爺,今兒個怎麼送清和宮?陛下回宮了?”
清和宮是顧景行的寝宮。
“讓你送你就送,哪來這麼多廢話?!”謝永富唾了他一口,尤不解氣,見他走過來,順手抓起拐杖兜頭又掄了他一下。
“我有沒有說過,在這宮裡,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謝時亦迅速閃身,解掉拐杖大半的力道,笑着讨饒。
“知道爺爺向着我,您放心,在外邊我肯定少說話多做事,不該打聽的絕不打聽。”
笑嘻嘻哄着老頭,他順手從桌底下掏出一個舊手爐,把剛才撿出來的銀霜炭碎塊點着丢進缽盂,蓋好爐蓋後塞到謝永富懷裡。
老頭雖才四十出頭,身上傷病卻不少,最是畏寒。
謝永富拿着手爐,神色滿意嘴上卻嫌棄道:“就這麼些個好東西,都讓你敗完了。”
真是個别扭老頭。
敗不敗的,謝時亦倒是沒放下心上。
宮裡貴人不多,銀霜炭又是按照品級供應,進貢的數量雖然少,但也夠用,剩下的那些就算他們不用,也會被有心人偷偷瓜分掉。
做完這些,謝時亦又給老頭燒上水,才慢悠悠推着闆車去往清和宮。
清和宮處在尚合殿後身,兩個宮殿之間是片不小的空地。
闆車軋在地面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
謝時亦光明正大走神。
突然,手中的闆車一沉,咯吱咯吱的聲響戛然而止。
“小雜碎,你拉的什麼東西?”是内務辦的小管事劉大全,兇神惡煞擋在前面,按住闆車不讓謝時亦往前。
謝時亦蹙了蹙眉,他記得這個劉大全。
最是陰險狡詐的東西,頭幾年在宮中售賣假藥,坑害了不少小太監。他聲稱自己賣的藥能讓那部位再生,搞得那藥在宮裡很是緊俏,很多太監花光積蓄求購神藥,最後一無所有。
購買這藥本就違規,所以哪怕後來知道被騙,小太監們也不敢告發。
劉大全賺得盆滿缽滿。
可是他明明記得,這麼個腌臜貨,當時就被提到慎刑司去了,怎麼現在還能耀武揚威。
謝時亦蹙眉:“你要幹嘛?”
“幹嘛?”劉大全嗤笑一聲,“裝什麼裝!”
說着,他已經撩起蓋在闆車上的毛氈,看到是銀霜炭,眼睛頓時亮了亮。
“還是老規矩,我拿走一半。”
一半?!
謝時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半,這狗東西是真敢黑!皇帝的東西,他都敢對半扣。
說話間,劉大全已經上手,挑選品相完整的銀霜炭裝進麻袋,一副輕車熟路的模樣。
不是,顧景行這皇帝做的,也太窩囊了。
謝時亦眼神閃了閃,任由他挑揀,在挑走一大半後,劉大全拍了拍手上的灰燼準備走了。
謝時亦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守衛,低聲道:“劉公公,且慢,今兒個這銀霜炭你恐怕沒辦法拿走。”
他吐字清晰說的不急不速,姿态也不卑不亢,跟之前畏畏縮縮的模樣大相徑庭。
劉大全挑眉,不悅道:“怎麼說?”
“今兒這炭專供陛下,數量品質皆已登記在冊,用度日期也已排好。”
宮中精細物件的用度都是定量,謝時亦是在試探劉大全,同時也是在驗證一件事。
劉大全眯着眼睛,視線定定落在謝時亦臉上:“狗雜碎,你敢耍我。”
他滿臉陰狠,盯着謝時亦就像在看什麼蝼蟻。
謝時亦毫不畏懼,臉上依舊挂着笑:“不敢,這都是内務辦的規矩,小的……”
“内務辦什麼規矩?老子就是内務辦的規矩!再說皇上根本不在宮裡,就算把銀霜炭都送過去,哪個敢用?”劉大全狠狠踹了一腳闆車,嚣張的不可一世,說話的聲調卻刻意壓低不少,“狗雜碎,趕緊滾,不然老子弄死你!”
警告了謝時亦一番,劉大全背着裝炭的口袋離開。
不遠處的守衛依舊身姿筆挺,顯然受過專業訓練,軍紀嚴明,可守衛期間,他看都沒往這邊看一眼。
空了一半的闆車,推起來比剛才輕松不少。謝時亦這次連毛氈都沒蓋,加快步伐,直奔清和宮。
清和宮比想象中還冷清,從側門進入後,隻在門口碰到幾個侍衛,沒有半個太監和宮女的身影。
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謝時亦把闆車推到儲物間。
低聲喊道:“王總管?有人嗎?”
連喊好幾聲,才有個急匆匆的身影從側殿跑出來。
“哪個宮的毛躁貨,這是你能大小聲的地方,快點給我把嘴巴閉上!”
一直在顧景行身邊伺候的王德福王公公,快速跑出來嗔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