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隻是小黑子,所以不知死活回了句:“是過度了。”
聽到這個回答,顧景行竟露出一副龍顔大悅的模樣,故作深沉的表情,也壓不住一直上揚的嘴角。
謝時亦:?
一年沒見,這哥們抖M了,喜歡被人陰陽。
說話的功夫,謝時亦絞幹頭發。
正收帕子,突然聽到王德福在門口敲了一下:“皇上,快三更了。”
言下之意,趕緊麻溜睡覺。
謝時亦頭一次感受到,王德福這婆婆媽媽的性格,竟然格外讓人熨帖。
不過,伺候人睡覺這事,謝時亦從來沒做過。
當做一件沒什麼經驗,又超出正常認知的事情時,往往會産生一些鬼馬行空的想法。
此時謝時亦就處在這種狀态。
他非常人性地詢問顧景行:“要睡嗎?”
說完覺得這話又歧義,急忙找補:“我說的是睡覺。”
顧景行:?
不然還能睡什麼,你麼,這個可真有點不敢。
默認顧景行同意了,謝時亦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急忙進行計劃的下一步。
他先是走到床邊,把顧景行拉起身,讓他站在床邊。
然後拉出錦被,一床床鋪好,最後掀起一角把顧景行塞進去。
好吧,顧景行有點大坨,不是很好塞。
于是手動變聲控,他拎着被角看向顧景行,急切地催促:“快,鑽進去。”
非常程式化的流程,堪比把大象裝進冰箱的嚴謹步驟。
謝時亦覺得,工科男的嚴謹與理性,在自己身上體現的淋漓盡緻。
他甚至有些小驕傲。
顧景行歎了口氣,無奈地表達自己的疑問:“我是沒有手麼?”
謝時亦用眼神告訴了他答案。
兩個人都有些無語。
謝時亦甚至十分迷茫:“不是王公公說讓我伺候你就寝?”
顧景行就着他的手躺進錦被,閉上眼不是很想搭理謝時亦偶爾的抽象。
他自小長在宮外,并不習慣被人貼身伺候,這些謝時亦清楚。
當年先帝信奉巫蠱占星術,在觀星司的術士斷言他命格有礙先帝壽元後,便幾次想弄死他。
帝王之家,不管是子弑父還是父殺子,都不是什麼新鮮事。
為了保住他的命,母後費盡心思帶他出宮,然後假裝走失,讓外祖一家在宮外偷偷撫養。
帝王耳眼通天,外祖費盡心思幫他遮掩,自然不能再找很多人伺候他,所以凡事他都是親力親為。
即便後來回到宮裡,也依舊保持着宮外的習慣,身邊隻留下王德福貼身伺候,其餘太監宮女都留在外殿。
謝時亦煩躁地抓了抓後腦勺:“這麼伺候不對麼?”
之前顧景行睡覺也沒讓人伺候,他使勁兒回憶,想抄作業都找不到滿分試卷。
顧景行若無其事地閉着眼睛,好像沒聽到謝時亦的疑問一般。
謝時亦靈光一閃:“我可以去問王公公!”
“站住!”顧景行無奈睜開眼,制止他去找王德福。
謝時亦已經跑出去好幾步,猛地回頭,有些勉強:“其實問你……陛下也行,接下來需要我做點什麼?”
平時王德福最多幫顧景行準備好錦被,再溫上熱水,然後就沒什麼其他工作了。
顧景行睡下後,他便在門外的塌上小憩。
有時候顧景行會讓他回房,留個殿外的小太監門口候着即可。
能被顧景行主動叫進内殿伺候,謝時亦還是第一個。
也難怪剛才王德福的表情如此哀怨。
為防止露餡,顧景行阻止謝時亦出門詢問。
他清了清嗓子:“床尾後邊有張小榻,你睡在那裡,晚上若是有什麼事情朕會喊你起來。”
晚上還能睡覺?!
謝時亦聽到這個安排有些吃驚,之前沒看到清和宮内殿有小榻。
“其實不睡也行。”
剛才默認要留守一整夜,忘了問王德福能不能睡覺這回事了。
顧景行失笑:“去睡吧,明天朕為你安排了夫子,你得學習識字。”
“啊?”謝時亦驚愕。
不是,這茬怎麼還過不去了。
要是因為筆迹暴露馬甲,那不得嘔死。
謝時亦試探詢問:“可以不學嗎,陛下?”
顧景行還沒回答,系統先搶了話。
“宿主,你可是來拯救世界的,我覺得文盲應該救不了。”
與此同時,顧景行清冽的嗓音同時響起:“不可以。”
“那行吧。”謝時亦無奈應下。
他蔫頭耷腦地走到床尾,果然看到一張小榻,不,不能算作榻,看上去得有一米五寬,床褥枕頭一應俱全。
被華麗寬大的龍床遮擋着,在外面幾乎看不到,走進來卻是非常寬敞獨立的空間。
聽到隔壁悉悉索索聲停止,顧景行重新閉上眼睛。
“睡吧。”他低聲呢喃,似乎是說給謝時亦聽的,但聲音又極小。
寒冬臘月,不管溫度高低,總是免不了深夜驟起的寒風。
幹枯的樹枝被吹的咔嚓直響,暈黃色燭光因為沒有燈罩而左右搖曳,發出“呼哧呼哧”地燃燒聲。
被龍床僅僅護在裡側的小床上,謝時亦呼吸均勻而有節奏。
而理應被伺候的年輕帝王,悄悄起身為燭台罩上琉璃罩,随後緩步走到小床旁。
他無比憐愛地看着床上人。
謝時亦的睡姿非常差,初入睡枕在腦袋下的枕頭已被抱入懷,兩條腿叉開,一條壓在被子上,另一條腳踩着裡側牆,高高支起來,被子更是有一半直接蓋到地上。
顧景行長歎一口氣,認命地給人撿被子。
如此高難度的睡姿,怕是也隻有謝時亦能睡得出來。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被子的抽動,謝時亦嗫喏了下嘴巴,抱着枕頭打了個滾。
眼瞅原本躺在床中間的腦袋,因為滾動,無限貼近床沿。
而謝時亦還在滾動。
這床還是小了。
顧景行認命伸手掌托住謝時亦的腦袋。
剛才吵嚷着要守一整夜的人,即便腦袋滾進人家手裡都沒能被驚醒。
顧景行就這樣蹲在床邊,穩穩托着他的腦袋。
窗外寒風凜冽,房間内,兩人肌膚碰觸、呼吸相抵,溫暖不斷地傳遞着。
顧景行貪婪地用眼神描摹着謝時亦的五官輪廓。
他已經失去這個人一輩子。
這一世,是他付出代價換來的,不管謝時亦同不同意,他都不會再放他走。
不知過了多久,謝時亦又翻了個身,終于解放了顧景行僵掉的胳膊。
重新換了個睡姿,這次他的頭以詭異的角度斜向上歪起,露出那道結痂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