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沒救了。
我想。
如果我的記憶沒出錯的話,應星是飲月之亂的從犯,是一個被豐饒所禍投入幽囚獄的匠人,我的認知裡,他不存在能夠完成劫獄的可能性。
除非有人幫忙。
但是——
這是他獨自一人的行動,是孤零零、沒有援手。
「他不是來劫獄的。」
系統肯定了我的猜測,他确實不是為了劫獄,而是為了求知。
「混雜了想見你這種情緒的求知。」
「那還是别了吧。」
我跟這人真正意義上的相見一次都無,從來都是他單方面看見我,我困守自己軀殼連意識都無法蔓延出幽囚獄透風。
就算是面對面,也是他能看見我,我隻能感知面前有個人,我睜不開眼睛。
他單方面見過我很多次。
匠人年少輕狂時,我在仙舟已經是人閉口不言、全憑意會的存在,他心情忐忑的下了星槎,面見當時的将軍,身上肩負的便是控制我能力的重擔。
從朱明到羅浮,從懷炎将軍麾下到騰骁将軍麾下,促使他完成這段旅程的原因有很多,我就是其中之一。
“豐饒令使,雖眠猶醒。其智昏沉,其力仍在。”
說的就是我人沒醒,身上甯靜buff持續性起作用的事。僅僅是仙舟人心平氣和也就罷了,可以當做魔陰身緩沖劑,偏生是魔陰身也能借由我的buff短暫的重回人間,從仙舟人眼中的“死”抵達仙舟人眼中的“生”。
最初,這不是什麼大事,隻是一件被當時的飲月君丹楓揪出來的小事:
持明龍尊飲月君在丹鼎司為人治療時發覺一人脈象奇異,再三探究後,确定此人已堕魔陰。但觀其言語談吐,其神智清晰,魔陰之相難顯。
後來能夠發展成大事,踩到元帥和六禦的底線,是後續丹楓又發現了幾例,且一次找的比一次艱難,最後一例已經抵達了死人還陽的地步
此情此景,與古仙舟接受豐饒賜福,從短生種蛻變為長生種,實在是過于相似。
豐饒最初的一次賜福,讓他們在千年後嘗盡苦果,長生之病魔陰身借由長生種的血脈傳下。到如今,豐饒令使的饋贈又似乎是抹去了他們的痼疾,讓長生不再局限于軀殼,連神智都可綿延。
果真如此嗎?
豐饒一系,從藥師始,所有賜福都有禍患無窮的症結,令使的被動賜福自然也是如此。
仙舟方面将最接近死人還陽的一例帶往星海,他在離我一定距離後,上一刻還能正常思考,準備為仙舟出一份力驗證饋贈後遺症的仙舟人,下一刻就撕裂了人皮,淪為六塵颠倒、人倫盡喪的魔陰身。
攻擊力身體素質方面遠超正常魔陰身。
這便是饋贈之後仙舟需要支付的代價。
是生死亂序,死者不覺死,生者不知死,十王司判官的勾魂筆都需要遲疑許久,才能勾定一人生死的厄難。
仙舟太蔔運窮觀者能看到的未來,每一幕都是曆史的重蹈覆轍。
幸好,他們發現得早,否則又是一次生之大劫,範圍可能不及最早的一次,烈度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幸好,他們應對得及時,不然我不能理直氣壯的說自己是背鍋王,什麼豐饒令使該幹的事都沒做。
相性95對誰都是災難。
(就算發現得不早,我可能也會這麼說,畢竟人渣程度93。)
應星在這種情況下抵達羅浮,肩負的重擔便是制造出約束我的能力的器具。至于為什麼來的不是懷炎,而是他的得意弟子,因為應星他是短生種,身無長生之痼疾,懷炎不是。
老人家是能活,但架不住面對的對象是克長生種的豐饒令使。有的長生種種族天賦可以克魔陰身,面對一個豐饒令使就難說。
短生種面對我,接近之前,魔陰身至少勾不出來。嗯,仙舟方面擔心我不僅可以壓制魔陰身,也能夠讓長生種的魔陰身提前發作。
我閉着眼睛能夠指責他們純純污蔑嗎?不能,原因有兩個,一是我閉着眼睛沒醒,二是我真有這個能力,人家不是污蔑,是合情合理的猜測,還猜中了。
說完短生種沒有魔陰身的優勢後,也該說說短生種的劣勢。壽命不長、須臾而逝,這個靠應星的天賦卓絕彌補了。沒有豐饒賜福,因而容易被豐饒賜福……這點,主要看我醒沒醒,沒醒,那就沒事。還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在這個決策下都不是問題。
年輕的匠人經曆諸多手續抵達我所在的監牢,在我的知覺裡,是一朵離鄉不久的蒲公英帶着外界的風飄了進來,氣息一開始略有些沉郁,等光照充沛了些,那點水汽就被曬幹,成了蓬松的一朵。
直到他徹底看清我,那點子松快就戛然而止。
我仍舊記得他當時的震顫,如同撞見了什麼不可理喻的事,蒲公英成了晦暗開在無人處的花,輕輕觸碰就要化為烏有。
「應星好感度:76。」
不可理喻的是他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