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堂低下頭,胸口的起伏又重新變得平緩規律,“美國制裁這件事,你應該在回國前就聽到風聲了吧。”
佟遠東沒有否認,隻是環住嚴堂的雙臂箍的更緊,勒得嚴堂的呼吸再次變得急促。
“所以你在等,等海帝上鈎,一旦他做不成濾波器,要麼跟金勝違約,要麼找南亞商議改條款。不管選哪一個,海帝都得扒層皮。而金勝為了能準時交貨,就隻能找鼎峰重新談合作,到時候主動權就回到我們手上了。”
“我說對了嗎?”
佟遠東擡起頭,重重地啄向嚴堂的嘴角,卻被嚴堂提前擋開了。
他偏頭躲開佟遠東的動作,雙手抵在他胸口用力一推,将人推開半米遠。
“佟遠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佟遠東微怔,指尖還殘留着落空的涼意,他望着嚴堂緊繃的下颌線,喉結滾動:“我......我在為鼎峰争取最大利益,也希望這些污糟事能離你遠點。”
“用整個項目當誘餌,拿團隊幾個月的心血冒險?”
嚴堂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你明明早有計劃,卻任由我們在醫院裡焦慮,然後飄飄說一句‘别擔心’?”
佟遠東張了張嘴,還未出聲就被嚴堂打斷。
“如果美國的禁令并沒有下達,金勝的 5K 訂單怎麼辦?我們承諾的三個月交貨期,難道要讓整個研發部去背失信的黑鍋?”
嚴堂的聲音因愈發沙啞,“你在布局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其他人的處境?孟澤航為了拿下金勝的合作,把自己喝到醫院洗胃,還有熬通宵調試加工的林潛,難道我們所有人這些天的努力,在你眼裡是不是隻是一盤棋裡的棋子?”
卧室陷入死寂,唯有空調外機的嗡鳴聲在耳畔盤旋。佟遠東垂眸盯着嚴堂攥得發白的指節,心髒突然鈍痛起來。
“我隻是不想讓你冒險。” 他低聲說,“海帝和金勝勾結,我們正面競争勝算太小。”
“所以你就擅自決定把所有人蒙在鼓裡?” 嚴堂扯松了領口,領口歪斜得像他此刻淩亂的情緒,“你總說要幫我實現目标,可你連最基本的信任都不願意給我。”
佟遠東向前半步,卻在嚴堂後退的動作裡僵住。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打着 “保護” 的旗号,不知不覺間築起了一道高牆,将嚴堂隔絕在他自以為是的安全區外。
“對不起,堂堂。”
嚴堂聽見佟遠東略帶沙啞的聲音,“我... 我習慣了獨自做決定。”
落地窗的窗簾突然被風吹開了一道縫隙,陽光斜斜地溜了進來,照在嚴堂棱角分明的側臉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他沉默良久,才開口:“我知道你是為鼎峰好,也明白商場如戰場。”
他頓了頓,聲音裡帶着不易察覺的疲憊,“但下次,能不能在行動前告訴我?哪怕隻是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這種失控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這些天,嚴堂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了,秦都的質疑,孟澤航的提醒,林潛的不安,還有他懷裡揣着的惴惴不安。
他的處境,恰似盲人循着盲道踽踽獨行。腳下的觸感規整清晰,凹凸紋路傳遞着安全的信号,可擡眼望去,看不見來路,也辨不清方向。每邁出一步,都在熟悉的軌迹與未知的恐懼間搖擺,既依賴着既定的指引,又被前路的茫然攥緊心髒。
佟遠東喉間發緊,伸手想去觸碰嚴堂,卻又怕唐突,最終隻是攥緊了自己的袖口。
“抱歉,我隻是......習慣裡獨自做決定。但是......我沒想過讓你和林潛的這次付出白廢。”遠東的聲音裹着滾燙的承諾。
嚴堂感覺自己似乎又呼吸不上來了,他輕歎一聲,雙手捧着佟遠東僵硬的臉頰:“你在外邊怎麼與人周旋,我都可以配合,但濾波器芯片研發是我們的立身之本,是所有工程師的心血。你可以布局全局,但必須給研發部留條活路。”
“好。”
嚴堂擡頭,撞進他眼底的鄭重,突然覺得胸口的悶氣消散了些。
佟遠東突然湊前,額頭幾乎要貼到對方,當指尖擦過嚴堂手背時,還故意多停留了半秒,“你放心,産品的研發你隻管往前沖,我會把所有見不得光的伎倆,都變成你腳下的路。”
“少來電視劇那套。”
嚴堂喉間溢出輕笑,卻藏不住眼角釋然的弧度,“趕緊想想工藝線的事,再拖下去,WIFI設計都要長蘑菇了。我們得盡早将項目close down,免得夜長夢多。”
“其實......”佟遠東的拉長了聲調,“我已經聯系好新的工藝線了。”
“真的嗎?”嚴堂像是重新注入了生命力,整個人重新煥發出活力。
“什麼時候的事?難道是越通?你跟Danny先生已經談過合作了?”
Danny先生?
短短幾個字的稱呼,卻像是點了佟遠東的死穴,他抿着嘴,瞬間不想多說一個字。
“是Danny先生嗎?”
“嗯。”面對嚴堂的追問,佟遠東還是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
“那太好了,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去越通吧。” 嚴堂掀開被子,往衣帽間去換衣服,轉身時被佟遠東拉住手腕。
“等等。”
佟遠東突然将人拉近,在嚴堂錯愕的目光中,額頭輕輕抵上他的額頭。
兩人鼻尖相抵,呼吸交織成灼熱的網。他盯着嚴堂泛紅的眼尾,聲音低得像在說情話:“以後别推開我,好嗎?”
嚴堂僵了一瞬,最終輕輕 “嗯” 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