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剛過港城,我就收到父親的短信,讓我直接回深城别墅接一個人。你知道嗎,當我從父親嘴裡聽到你的名字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嚴堂的呼吸滞住。遠處佟遠東揮杆的脆響傳來,卻像重錘敲在耳膜上。
“你說,我父親跟你素未謀面,又是怎麼知道你出事了呢?”
秦都說完,又把視線重新回到嚴堂身上。
嚴堂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收緊,褲腿布料被撚出細密的褶皺。他很想避開秦都的眼睛,卻動彈不了。
那個即将解開的謎底,是一場劇烈的台風,把他困在了中央的漩渦深處。
嚴堂隐隐覺得似乎跟佟遠東有關聯?
可是,佟遠東又怎麼知道,秦都那個時候正回國呢?
“猜不出來吧?”
秦都秦都望着躍動的小白球,語氣漫不經心,“因為那個時候,佟遠東正在我父親海市的别墅裡做客。”
“他為什麼會在海市?”嚴堂不自覺加快了語速。
“不知道,大概是跟我父親談生意吧?”
“難道說……研究院的創建?”
研究院不是說建立就能建的,人力招聘,設備就位,都得費錢費時間。
那怕秦家和佟家是世交,僅靠這點交情,不足以說動秦尚峰啟動光刻研究院。
佟遠東一定還談了别的條件。
“他還做了什麼?”
“你知道佟老爺子在海外給佟遠東買了一條完整的工藝線吧?”
嚴堂腦海裡瞬間浮現出佟老爺子鷹隼般的眼睛,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那是容不得半分挑釁的威嚴。
“我聽說過,難道這件事還牽扯佟老爺子?”
秦都點了點頭,指腹摩挲着礦泉水瓶上凝結的水珠。
“這次研究院的光刻技術骨幹,全是從那條廠線過來的,或者說,佟遠東把他們連人帶技術打包送給了越通。”
秦都語氣平緩,嚴堂卻聽得越來越心驚。
“聽說佟老爺子原本在國内,一個月前,還因為這事特意回了一趟美國,現在那條廠線的法人已經變更成佟遠華了。”
嚴堂的指尖被自己磨得通紅。佟遠東竟把祖父留給他的技術班底整個掏空,送給了越通?這無異于在佟老爺子眼皮底下縱火。
嚴堂腳邊的草尖被風掀起,碎發掃過他驟然失色的瞳孔。
“遠東他……” 嚴堂的聲音有些發顫,“佟老爺子該氣瘋了吧?”
“氣瘋?估計佟老爺子現在怕是連族譜除名的心思都有了。”
秦都忽然笑了,“都說佟家長子佟遠華頗有佟老爺子行事的作風,可在我看來,反倒是佟遠東跟他父親更像。都喜歡把棋盤鋪到對手眼皮子底下,再慢悠悠落子。可惜了。”
嚴堂頓在了原處,内心如同台風過境,平靜的風眼給他單獨割開了一處桃花源,無聲的甯靜,讓他對四周的劇變一無所知。
往昔種種,在嚴堂腦海中如走馬燈般閃過,他竟從不知道,佟遠東為了護着他,做了那麼多事。
佟遠東明明……一直都想得到他父親的認同的。
喉頭漫過酸澀的潮水時,嚴堂聽見自己輕不可聞的咒罵:“真是個傻子。”
心髒卻似抽搐的蠶,每一下都能撞出生疼的聲響。
秦都看着嚴堂咬的越來越緊的唇,手指動了一下,擡起的瞬間握成了拳頭,收了回去。
“秦大少幹嘛呢,躲着這兒繡花嗎?”
佟遠東的聲音突然炸開,白色球衫上還沾着新鮮的草屑。他晃着球杆走來,陽光在他發梢跳躍,像撒了把碎金。
隻是一張口,語氣欠欠。
“難得沒有你那幾個礙眼的兄弟在跟前,不去多陪陪你老父親?”
秦都不緊不慢地起身,擡手拂去衣角幾星草屑,那姿态閑适得仿佛剛剛隻是從自家花園的躺椅上起來。
“怎麼,赢了球就急着來尋釁?”他的聲音清冷,透着股漫不經心的疏離。
“秦大少說話可真不好聽,你對其他客人也是這副德行?” 來人皮笑肉不笑地挪揄着,語氣帶着幾分挑畔。
“你要是沒别的事就一邊歇着去。” 秦都連眼神都懶得給他半分,轉頭就沖着不遠處的嚴堂揚了揚下巴。
“阿堂,要不要一起上場打一局?”
“嚴堂從不跟外人……” 佟遠東剛一張嘴就被生生打斷。
“好。”嚴堂率先應聲,讓佟遠東的話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嚴堂,滿心的焦急化作連珠炮似的追問。
“你跟他打什麼高爾夫球?你為什麼要跟他打?你會打嗎?”
嚴堂餘光掃了他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說 “小孩子别在這添亂。”
佟遠東怔在原地,感覺到嚴堂的低氣壓,這才終于悻悻地閉上了嘴。
秦都微微一笑,仿佛對嚴堂的決定毫不意外。他轉身走向球車,嚴堂也起身跟了上去。
微風帶着熱氣呼呼在臉上燙着,身後聽見佟遠東追上來的聲音。
“嚴堂,你等等,别扔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