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速度确實快了不少,尹柏提着杭夏一路到了診室,才把人放在座位上。
值班的醫生是個老爺子,年齡估計六十往上,頭頂锃亮,一看就讓人很有安全感。他給杭夏問診,尹柏就站在一旁,說要做什麼檢查抽血,他就提着omega去。
杭夏坐在那兒抽血的時候,尹柏的目光落在對方的後頸。那兒的皮膚很薄,從他注意到的時候起,就一直浮泛着一片绯紅,從黛青的發茬彌漫到衣領以下。
尹柏看了幾眼,像是被燙到一般收回了目光。
老醫生拿到檢查單,擡起老花鏡細細瞧着,過了好半晌才道:“你是慢性胃炎合并急性胃炎發作。看這個血常規,還有輕度的貧血。”
老醫生推了推眼鏡,一邊在鍵盤上打字一邊說:“而且我看你唇色發白,眼下烏青,人也瘦的厲害。娃兒啊,除了吃藥,平時的營養也要跟上。年輕人飯要吃飽了,覺要睡足了,人才會健健康康的。”
他敲下回車,打印機便滋滋地吐出開藥單和繳費單來。老醫生把單子遞給杭夏,看了一眼對方,然後目光又落到尹柏身上。
杭夏還穿着酒吧的工作服,大概是剛才抱着的時候壓到了,衣服變得皺皺巴巴的。而尹柏則身着羊絨針織衫配雙排扣長款風衣,雖然沒有牌子,但從面料的質感上不難看出衣服的價值不菲。
老醫生透過厚厚的眼鏡片看着尹柏。雖然alpha和omega的平權法案已經落實很久,但私底下omega遭受虐待的案例仍不在少數。他當醫生這麼多年了,這樣的例子實在見得太多。
他猶豫許久,似乎想說什麼,但到最後還是隻說了些不痛不癢的話:“好好照顧病人,讓他多休息。”
尹柏見醫生一直盯着自己,心知對方大概是誤會了什麼,但也沒開口解釋,隻是點點頭,然後就帶着人出去了。
他一手攙扶着杭夏,一邊往自助繳費機那兒走。走着走着,手臂突然被輕輕捏了一下。他轉過頭,看到對方攥着繳費單,神情無措。
杭夏捏緊了手裡的單子,手心出了些汗。他剛剛交完檢查的費用後,卡上就隻剩下一百多塊錢,實在是買不起藥。
而且這個月還剩下十天,吃飯還要花上五十多。他抿了抿唇,心道胃疼忍一忍就過去了,這藥不買也是一樣的。
他按下難堪的心緒,垂着眼避開對方的視線,艱難道:“真的很感謝你,幫了我這麼多,但是……我錢不夠了……這藥,就不買了吧。”
他說完,胃部又是一陣劇痛,逼得他不得不彎下腰。尹柏熟練地将人接住,空出來的那隻手抽走了他握在手裡的繳費單。
尹柏瞅了一眼單子,三種藥加起來一共五百多塊。他心中輕歎一口氣,帶着人走到繳費機前,刷卡把費用交了。
五百多塊對于他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麼,甚至不及一頓飯錢的零頭。可對他來說像根羽毛般輕飄飄的東西,放到杭夏身上,就成了一座難以背負的大山。
去藥房取了藥之後,他就在醫院的飲水機那兒接了溫水,讓杭夏把藥給吃了。
藥物的鎮痛作用起效很快,才過了幾分鐘杭夏腹部的劇痛就轉為可以忍受的隐痛,他能夠直起腰來走路了。
杭夏埋頭擰手指擰了好半天,終于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通訊的界面遞過來,“我會把錢還給你的,但……可能要等到下個月。”
他每個月都是一拿到工資就去還債,剩下的錢再精打細算地花。奈何債務實在太重,他要把一切衣食住行都壓縮到極限才能堪堪滿足債主的要求。于是身體不舒服什麼的,他實在是無暇顧及了。
“真的,真的很抱歉……”
尹柏拿出手機,加了對方的通訊。對方的頭像是一彎月亮,上弦月,靜靜地懸挂在漆黑的夜空。
“沒關系。”其實尹柏并不在意,這麼點錢還不還都無所謂。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想到,自己還沒有做自我介紹,對方恐怕壓根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他正準備開口,眼神不經意間掃過對方的手機屏幕,卻見正上方已然備注好了“尹柏”兩個字。
?
杭夏認識自己?
尹柏翻了翻記憶,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自己以前跟杭夏并沒有過交集。
他苦思冥想了一會,想到自己憑借這張臉也曾上過幾次表白牆,或許對方是從那兒知道自己的也說不準。
他剛做出這一結論,腦海裡就不合時宜地響起了系統的提示音:
【叮~痛苦值加5,當前數值:40】
……
尹柏無奈地閉上眼,伸出手按在眉心,他就想不明白了,合着杭夏真這麼讨厭自己嗎?莫非其實是讨厭到極點才記住自己的名字的?
來了躺醫院痛苦值就漲了五個點。可他做什麼了呢?是不喜歡肢體接觸嗎?是自己作為alpha貿然去抱他讓他感到不舒服了嗎?
他越想越覺得一團亂麻,想不通幹脆就不想了。
他本來打算讓老陳把杭夏送回去,但對方态度異常堅決,怎麼說也不答應,堅持要自己回去。尹柏拗不過他,對方不願意也不能把人家拽上來,隻好讓杭夏自己走了。
看着杭夏上了公交車之後,尹柏才讓老陳開車回家。
他住在棠湖山莊22号,那裡屬于郊區别墅區。這棟别墅是他父母的婚房,但自從他出生以後就一直是他一個人在住。
他連父親的職業都是從管家口中知道的,說是零域能源集團的總裁。他那時候很小,不知道這個職位具體什麼意思,但現在知道了也依舊不在意。
父親常年待在臨州市,偶爾會回來,但每次都隻是短暫的停留,不超過兩天就又會離開。仿佛這裡不是他的家,而隻是一個可供落腳的旅店。
老陳将他送到别墅後就驅車走了。尹柏進了屋,也沒開燈,一路摸黑上到二樓,進入自己的房間後才打開燈。
他匆匆洗漱後躺到床上,整座屋子都靜悄悄的,聽不到一點兒聲音。他知道這是很正常的,畢竟除了他這件房間,這座别墅裡的其他所有空間,一樓二樓,都是漆黑一片,連半個人也沒有。
他戴上耳機,随意放了首音樂,關掉頂燈,打開床頭的夜燈。在舒緩的音樂聲中,等待着睡意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