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的晨霧浸着三七花香,顧清讓的眼鏡蒙上茶馬古道的霜。合作社的銅鈴在藥田埂上叮當,他彎腰撥開肥厚葉片,露水滾過葉脈裡的舊彈痕——那是四年前吳淞口細菌艦爆炸時,彈片留下的疤。
"顧老師!" 穿列甯裝的女學生奔過田壟,辮梢系着紅頭繩:"省裡派來的考察隊到了,說是要驗咱們的滇重樓!"她忽然壓低聲音,"帶隊的是個北方幹部,腕上戴着塊舊懷表…"
曬藥場的竹匾簌簌作響。顧清讓的鹿皮藥囊墜地,犀角秤杆在晨光中顫出殘影——二十步開外,周硯白正與合作社主任比劃手勢,腕間浪琴表缺了表鍊,改纏紅綢布,表盤裂紋裡嵌着雲南紅土。
"顧先生這藥田…"周硯白轉身,八角帽檐壓住眉骨舊疤,"比同濟堂的烏木櫃還齊整。"他中山裝口袋露出半截鋼筆,筆帽刻着"為人民服務"。
曬藥架的陰丹士林布突然掀動。蘇曼卿的白大褂拂過三七花,聽診器挂在頸間晃悠:"周同志這脈象…"她突然扣住周硯白手腕,"當年磺胺中毒的後遺症還在。"
合作社的廣播突然播放《歌唱祖國》。女學生們簇擁着老裁縫走來,他胸前的勞動獎章叮當作響:"顧大夫看這新式工作服…"陰丹士林布料裁成列甯裝,"昆明紡織廠的頭一批貨!"
藥碾子吱呀轉響。顧清讓的銀針匣卡在碾槽,周硯白忽然伸手去拔,虎口舊傷擦過對方指節:"省裡要建制藥廠,缺個懂磺胺工藝的顧問…"他指尖在碾盤畫出青幫暗号,"顧先生可願出山?"
暮色漫過蒼山。顧清讓在合作社閣樓展開泛黃的《申報》,頭條照片裡外灘鐘樓挂着新中國第一面國旗。樓梯吱呀,周硯白拎着馬燈上來,光影在浪琴表盤織出蛛網。
"當年鈴木的細菌艦殘骸…"周硯白忽然扯開衣領,盤龍刺青被新添的五角星覆蓋,"改造成水産研究所了。"他掏出半枚婚戒,内圈"待河清"旁新錾"山河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