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柳函邁着急步向聲音處走去,蔡霈休心下疑惑,邁步跟上,下了石階,轉過幾道彎,便是一片蔥郁樹林,透過枝葉,依稀可見下方平台上,不少人圍在一處。
蔡霈休還未看仔細,便見鐘柳函臉上一喜,嘴裡說着:“難道成了?”就從一側小路鑽入樹林。蔡霈休當即追去,兩人下到平台,一人發現她們,高喊道:“是少宮主。”
衆人紛紛回頭看去,原本在場中演示的二人也随之停手。蔡霈休一眼瞧見二人身旁擺放着一架巨大的床弩。
隻見一人手拿鐵箭,正一支支裝入箭兜中,而另一人肩上,則站着一隻麻雀大小的機關鳥。
鐘柳函走上前,開口問道:“齊師姐,這‘破甲弩’可是完成了?”那人見鐘柳函走來,行禮道:“少宮主。”招手讓身後的人遞上圖紙,指着圖紙上的一塊道:“目前仍在試驗,精準度尚有欠缺。”
蔡霈休看了一眼圖紙,也沒細聽二人對話,獨自走到床弩前思索一番,道:“這弩的射程該是有二百大步。”
那裝箭的弟子聽到她說話,回身笑道:“非也,這弩射程在四百大步之間。”
蔡霈休心下一驚,目前戰場上所用最大的三弓床弩,一次也隻能達到三百大步的射程,且床弩構造笨重,運輸困難,多在平地使用。眼前的這架雙弓床弩,比之戰場上用到的輕巧許多,不想射程竟這般遠。
“不知這床弩威力如何?”
“一試便知。”
鐘柳函手持圖紙,擡首回了一句,兩人得她授意,便又叫上一旁身材魁梧的弟子,那弟子穩住下盤,催動内力,将弓弦絞緊,待裝箭的弟子瞄準目标,便點頭喊道:“發射!”
一名弟子手舉一柄鐵錘,大喝一聲,使力錘擊扳機,那鐵弩箭便呼嘯而出,徑直刺進五百米外的石壁上。
蔡霈休掠到近前查看,這鐵弩箭将近半數沒入石壁,她使力握住箭杆,也未能将其拔出一分,又見這石壁上密布的孔洞,觀其大小,竟都是弩箭所緻。這弩箭威力,一般鐵甲盡可破除,若是用在戰場上,攻城略地,不在話下。
蔡霈休還未細想,鐘柳函帶着一人走來,看着弩箭擊中的地方,開口說道:“與原定準度有差,還需将風力、弩箭重力和天氣變化考慮進去。”
那人認真記下,便跑回去與其餘幾人商讨,蔡霈休憶起與鐘明熠的對話,問道:“這便是鐘叔叔所說的外界之力?”鐘柳函道:“萬物受力牽引,受力影響,機關制造上自然需注意這些,爹竟将其中道理也與你說了。”
蔡霈休笑道:“我對機關之術鮮有了解,也隻覺新奇,各人有所長,對此也無深究之意。”
鐘柳函徐徐道:“衛大家曾說‘愚者自福,智者多憂,而愚少所求,則不付于行,智偏思過慮,則手足捆縛。唯明人之所求,人之所不求,擇其長,取其精,各有專攻,不以智為榮,不以愚為恥,謙而自明,方可立足世間’。”指尖拂過箭杆,回身看向蔡霈休,輕聲道:“你方才那番話,與衛大家所言,也有幾分相合。”
“不敢自比名家,能與衛前輩見解相通,也是我沾了前人的光。”鐘柳函說的這番話,可謂評價極高,蔡霈休心中欣然,面上隻謙遜回複。
鐘柳函道:“時辰差不多了,便盡早出谷吧。”
蔡霈休自然聽從她安排,兩人回到濟世堂,各自帶好行李,待下了天衍宮,出了那片梨花林,鐘柳函終是忍不住回眸遠眺,面露傷懷之色。
此時日頭正好,春風穿林,蔡霈休将吹散在肩上的長發攏到身後,靜靜立在一旁。
鐘柳函卸下藥箱,順勢跪在地上,蔡霈休待要伸手,忽明白過來,緩緩将手垂下,隻見鐘柳函雙手疊合平舉身前,鄭重地拜了一拜。
蔡霈休心底喟歎,仰首望天,陽光刺得眼睛泛了濕意。
“蔡姑娘。”鐘柳函起身,點點頭道“走吧。”
林宗治尚未蘇醒,鐘柳函又為其診了一次脈,隻道他身體過于虛弱,要想醒來還要再等兩日,蔡霈休便打算等他蘇醒過後,再安排接下來的事宜。
張遠道行蹤飄忽不定,蔡霈休急于尋到師父,着手書信幾封,安排人送往各地下屬手中,一旦有了消息,可先将事情告知,務必留人到她過去,又叫人前往全國各地,遍尋名醫。
不一時,元一在門外恭敬道:“君侯,有急事禀報。”
蔡霈休将人喚進來,元一拿出帖子,低聲道:“雪風居送來請帖。”待蔡霈休接過請帖,又招手讓身後一人上來。
那人看着面生,身量不高,舉止倒也不卑不亢,隻見他低頭行禮,随後開口道:“小人沙天幫段有财,石大當家得知君侯在春榆城,特派小人來此,有要事須當面告知君侯。”
石化通急着派人前來,想必與三當家石權亮一事有關,蔡霈休想到此,便讓元一帶手下衆人在房外等候。
當夜蔡霈休帶人秘密前往沙天幫總舵,準備調查官銀一事,卻不想船塢一處忽起大火,又聽得有人大喊“敵襲!”緊接着鑼鼓響箭聲起,當即引起不小的騷亂,她與下屬隐于暗處,确實看到一批做官兵打扮的人與沙天幫打了起來。
不想第二日就傳出石權亮失蹤,疑似被朝廷之人殺害的消息,屍首也沒有找到。而後蔡霈休捉拿石破天,不知誰走漏了風聲,船隻在城中便被石化通帶人截下,當時她有要務在身,無法深究此事,如今細想下來,疑點重重,有人在暗中挑撥沙天幫與朝廷關系。
段有财見人退去,将信件奉上,冷靜道:“就在年後的半月,三當家在正午突然現身千流塢,當時他身負内傷,大當家便先将人安置于廂房。三當家隻說那夜被官兵擒拿,費了番心力才借機逃出,大當家憶起君侯的承諾,對此心有疑慮,就派人暗中觀察……”
蔡霈休拆了信件查看,段有财仍在低聲述說,卻是這三當家乃是他人假扮,石化通初時雖有懷疑,但在之後的相處試探中,見石權亮對幫中人事極為了解,說到兄弟三人相處的過往亦是絲毫不差,這讓石化通慢慢松了戒備。
“而就在半月前的深夜,巡邏的人聽到大當家房中傳出打鬥聲,門從内裡反鎖,一時不敢貿然進入,幾息不到,就看見一道身影破窗入水而逃,我們進入房間時,大當家已倒地不醒,大當家受那人一掌,内傷卻久久不愈。”
說到此,段有财抱拳蹲身,激動道:“大當家如今苦苦支撐,特命小人來找尋君侯,懇請君侯前往沙天幫,大當家有要事相商!”
見段有财神色焦急,蔡霈休将信按在桌上,一番思索後,安撫道:“此事我已知曉,你先起來,一路奔波,我安排人帶你去廂房歇息,容我與衆人商議一晚,明日再給你答複。”
段有财雖有心再說,但見蔡霈休一副淡漠模樣,隻好起身行禮,蔡霈休當即喚來元一給他安置住處。而後重返書房,看着信上寥寥數行字,猛地将信攥緊,待情緒平複,遂取過燭台燒了信件。
左冷仟,江湖人稱“千面鬼手”,除寒蟾掌與擲針術,尤擅易容僞裝,如若石化通信上所言非虛,那假扮之人與瀚氣宗脫不了幹系,她必須親自去沙天幫一趟,
如此一想,蔡霈休叫來元一,後續林宗治先交由她負責照顧,自己與其他人明日便要啟程前往沙天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