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回憶着:“不過……倒是聽到之前偶然救下的兩個小鬼提過……他們說……石心城會‘爆大陸币’?”
白霜的語氣充滿了不确定和困惑,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但這……怎麼可能呢?一座巨大的城池,會爆出錢币來?興許是那兩個小鬼吓糊塗了,詞不達意?或者是形容什麼東西泛濫成災?”
“爆錢币?”
這描述詭異莫名,完全超出了常理認知。
秦風吟緊鎖眉頭,一時也毫無頭緒。
幸好……她拜托谷東宛和義妁提前去了石心城,算算日子,已在那裡潛伏探查了1個月。
以她們的能力,應該掌握了相當多的情報。
等見到她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風吟,到了。”
白霜停下腳步,聲音低沉而肅穆。
談話間,兩人已不知不覺走到了寂滅谷的最深處。
眼前豁然開朗,卻又被一種更深沉的寂靜所籠罩。
風聲似乎在這裡都刻意壓低了呼嘯,隻剩下雪花飄落的細微簌簌聲。
凜冽的寒意仿佛凝固了空氣。
白霜默默地退開幾步,轉身隐入風雪。
這片靜谧天地,留給了時隔十年,才能“再見”的母女。
秦風吟腳步沉重,一步步朝孤寂的陵墓走去。
墓碑由青丘國最堅硬、也最寒冷的玄冰石打磨而成,通體呈現出一種深邃的幽藍色。
墓碑之上,簡潔地镌刻着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青丘國主秦白醒之墓。
冰冷的石面在雪光的映照下,反射着莊嚴肅穆的光澤,仿佛凝聚了整個寂滅谷的寒意與孤高。
陵墓周圍,厚厚的積雪堆積如山,潔白無瑕,像是天地萬物為這位曾經守護一方的王者,無聲地披上最純淨的殓衣。
秦風吟緩緩走到墓碑前,雙膝一彎,重重地跪了下去。
冰冷的寒氣瞬間透過衣料刺入骨肉,她卻渾然不覺。
顫抖的雙手,帶着無盡的思念,輕輕撫上墓碑。
指尖觸碰在冰寒石頭上,積蓄已久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瞬間盈滿了眼眶。
最終,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身下的雪地上,迅速洇開小小的深色印記。
轉瞬間,又被新的雪花覆蓋。
“娘……” 一聲低啞的呼喚,帶着撕心裂肺的顫抖,終于從她喉嚨深處擠壓出來,“我……來看您了。”
“十年了……整整十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您……”秦風吟的聲音破碎,被寒風撕扯得不成樣子。
她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支被精心保存的青丘雪蓮,花瓣潔白如玉,纖塵不染,在冰天雪地中傲然綻放,散發出一種清冷而堅韌的幽香。
如捧着稀世珍寶般,将這支雪蓮輕輕放在墓碑前。
“娘,這是您最愛的雪蓮花,是我在雪山之巅親手采的……您總說,它們就像我們青丘的山水,純淨無瑕,不染塵埃……” 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她仿佛看見母親捧着雪蓮,對她溫柔淺笑。
小時候,母親溫暖而有力的手掌總是緊緊包裹着她的小手,漫步在青丘國如詩如畫的山林間。
母親會耐心地教她辨認每一種花草樹木的名字和特性,會指着巍峨的山巒、清澈的溪流,給她講述青丘國流傳千年的古老傳說和英雄史詩。
母親的笑容是那麼耀眼,照亮了她無憂無慮的童年。
一陣更為凜冽的寒風吹過,卷起地上的雪沫,也吹散了她臉上滾燙的淚痕。
她猛地擡起頭,赤金色的眼眸中燃燒着焚盡一切的火焰,穿透漫天紛飛的雪花,望向那灰暗壓抑的天穹。
一個刻骨銘心的誓言,如同烙印般深深镌刻在她的靈魂深處:
“我一定會親手斬下十二兇獸和秦白起的頭顱!用他們的血,洗淨您身上的污名!”
“我會讓青丘的妖族都知道,他們的國主,從未背叛過她的子民!”
冰冷的誓言在死寂的山谷中無聲回蕩。
秦風吟緩緩起身,拍掉膝蓋上沾染的雪塵與泥土。
臨走前,她深深地回望了一眼母親的墓碑。
眼神裡,是不舍,是眷戀,更是破釜沉舟、絕不回頭的決絕。
秦風吟走出陵園,熟悉的身影依舊沉默地伫立在那裡。
白霜的背影挺得筆直,帶着近乎悲壯的孤寂。
秦風吟心頭一澀。
她想開口勸白霜離開,不要再獨自承受這份冰冷和孤獨。
但話到嘴邊,看着那如同标槍般挺立着的、承載了十年守護的背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她知道,任何勸離的話語,都是對白霜忠貞與守護的亵渎和侮辱。
終究是什麼也沒說。
秦風吟隻是走到白霜身邊,輕聲道:“白姨,我要走了,去石心城。”
白霜擡起頭,面具下的目光透過風雪,落在秦風吟年輕的臉上,帶着長輩的欣慰,更帶着戰士的囑托:“好孩子,去吧,一路上務必小心謹慎。國主大人這裡……有我!”
她的聲音拔高,帶着鋼鐵般的意志,“隻要我白霜還有一口氣,就絕不讓任何鼠輩,驚擾國主的半分清夢!”
秦風吟看着白霜,臉上忽然展露出清淺卻真摯的笑容,“我知道。”
“我娘以前就常跟我說,”秦風吟模仿着母親那帶着無奈又寵溺的語氣,說道:“‘你白姨啊,就是個十頭兇獸都拉不回來的倔驢!’”
倔驢……
這兩個字如同驚雷,狠狠劈中了白霜!
她的身體猛地劇烈一震,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擊中,僵立在原地。
面具下,那雙冰藍色的眼睛瞬間瞪大,瞳孔深處翻湧起滔天的巨浪!
國主……她的國主大人,從來不愛正經叫她。
從她10歲入選王族護衛隊開始,國主大人就喜歡叫她倔驢。
無論她因公受傷後拒絕休養,還是固執地守護在國主寝宮外通宵達旦,國主大人總會帶着那種又氣又無奈的表情,戳着她的額頭罵一句:“你這頭倔驢!”
起初她是抗拒的,覺得這稱呼太過粗鄙。
可久而久之,她竟從中聽出了國主大人不善言表的親近與依賴。
她慢慢習慣了,甚至……偷偷珍視起隻屬于她和國主的特殊稱謂。
國主慘死之後,再無人這樣叫她。
這個稱呼,連同那段承載着忠誠與溫暖的歲月,早已埋在無間城的灰燼裡。
如今,猝不及防地,再次聽到這個熟悉到骨子裡的稱呼……
混合着巨大悲恸與無盡懷念的酸楚,如決堤洪水,瞬間沖垮了白霜心中最後一道堤防。
滾燙的淚水毫無征兆地洶湧而出,模糊了她的視線。
面具冰冷地貼在臉上,淚水卻灼熱地滑過下颌,滴落在雪地上,融出小小的孔洞。
秦風吟最後深深地看了白霜一眼,将這位亦母、亦師、亦友的守護者牢牢記在心裡。
然後,毅然轉身。
黑色的身影在茫茫風雪中幾個起落,便化作一個遙遠的小點,迅速消失在雪山蒼茫的盡頭。
白霜依舊站在原地,風雪拍打着她的衣袍,發出獵獵的聲響。
她擡起手,隔着冰冷的面具,用力抹去洶湧的淚水。
當她放下手時,脊背挺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直!
仿佛時光倒流,她又回到了十年前,成為了那個立于王座之側、以生命守護着信仰之人的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