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雲秋水給了她與皇後所下之毒症狀相似的藥，李靖瀾便每日服用一顆，僞裝成自己真的中毒了。這藥在徹底發作之前基本看不出明顯的症狀，隻是會身子虛弱一些，但李靖瀾身子本就虛弱，因此并無異常。進了四月，為了讓鄭皇後的人深信不疑，她當着朱管事的面咳了兩次血，倒也把他們暫時騙了過去。

按着鄭皇後所下的劑量，李靖瀾本該在四月中旬生辰之前香消玉殒，因而那幾日，府中出入她寝殿的人愈發頻繁，好随時向他們的主子通報消息。

李靖瀾倒并未把他們太當回事，她在等，等半月之後的太後壽宴。

十八歲生辰之日，宮裡送來了許多賞賜，公主府的财庫又添了一筆。生辰之日對李靖瀾來說并無值得慶賀之處，充斥着痛苦的記憶。

隻是，夜裡她進到密室裡，卻發現桌上放着一個食盒和一封信。

食盒打開，裡面裝着兩種糕點，蓮花酥和兔子糕。隻一眼，李靖瀾便潸然淚下。幼時哭鬧，姜靈素将桂花糕做成小兔子的形态哄她，後來這便成了她最喜愛的點心。如今兔子糕再度出現于眼前，那些被放入心底的記憶如洶湧洪水撞入胸懷，令她胸口一陣陣地揪痛。

香甜的兔子糕入口卻是苦澀的鹹味。

拆信時李靖瀾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五年了，這是第一次收到姜靈素的信。這封信和糕點能送到她的手裡，不知需避過多少人的耳目又要經過多少的波折。

信封中雖隻裝着一張信紙，卻有千斤重。紙上畫着一幅畫，一棵挂滿棗子的樹上趴着一個小姑娘，樹下有個小男孩舉高了雙手，墊着腳想要去接小姑娘手中的棗子。

十一歲那年，李靖瀾帶着李明烨在宮裡亂逛，找到了一間無人的宮苑，院子裡有一棵碩果累累的棗樹，李明烨想吃棗子，眼巴巴地盯着樹上的棗子卻沒有說出來。李靖瀾一看便知他的心思，便想給他摘幾顆棗子解解饞。姐弟二人未帶宮人，四周也無趁手的工具，李靖瀾便想自己爬上去摘。她本來有些學武的底子在身上，爬樹倒不是難事。她在樹上摘，李明烨在底下兜着衣裳接，很快便把一枝上的棗子都撸幹淨了。

隻是下樹時犯了難，她本想慢慢從樹上磨下來，結果一腳沒踩住從樹上摔了下來，腳崴在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李明烨顧不上兜着的棗子，跑過去想把她扶起來，奈何手上無力，急得他當場嗷嗷大哭。

“姐姐，是不是很疼？都怪我，我再也不吃棗子了！我太小了，扶不動姐姐，嗚嗚嗚嗚……”

“弟弟别哭，姐姐沒事。等你長大了就能保護姐姐了，有你給姐姐撐腰，誰也不敢欺負姐姐。”

……

那天李明烨跑出去找來了宮人，把李靖瀾送回了重華宮。隻是李衡知道消息時，把所有的緣由都歸結到了李明烨頭上。李明烨一聲不吭，聽着李衡火氣沖沖的教訓。最後是李靖瀾聽不下去了，把李衡趕出了重華宮。

宮裡對李明烨的出生最歡喜的便是李靖瀾了，那時她不明白李衡和姜靈素之間的問題，隻知道姜靈素給她生了個親弟弟，她要把最好的東西都給這個弟弟。她不明白，為什麼她的父皇對這個弟弟毫無感情，甚至不準她叫李明烨弟弟，連“明烨”這個名字都是太後出面才給他賜的。後來她長大了些，從宮人的閑言碎語之中明白了李衡對姜靈素做下的渾事。姜靈素對她是如親生母親般的疼愛，李明烨更是她血脈相連的弟弟，她便用自己的方式對她們娘倆好，想盡辦法讓李衡注意到李明烨，對他多點關心愛護。

可父子倆的關系才稍稍融洽一些，便被那場宮變撕碎了。姜靈素和李明烨無名無分消失在了那場大火中，母女之情、姐弟之情，一并遠離了李靖瀾。

淚珠滴落在紙上，暈開了衣角的墨迹，李靖瀾慌亂地抹去，墨痕染開大片。李靖瀾這才注意到，背面還有一行小字。

“我會變強，保護姐姐。”

五年過去，明烨如今已十一歲了，長大了也長高了，不知更像姜靈素還是像李衡一些。更不知，姐弟何時才能再度相見……

明烨該平安快樂地成長，不該牽涉到這些紛争之中來，她得盡快解決京中之事，也好讓他正大光明的拿回自己的身份。

雲秋水送來了新的藥丸，用以應付太後壽辰之前這些時日。有一粒是單獨裝起來的，用于壽宴之上。

李靖瀾将藥丸收好，坐下安心吃姜靈素做的點心，讓自己短暫放松下來，過了一個生辰。

太後知道李靖瀾身子不适，便提前傳了旨意，讓她不必出席壽宴。所以李靖瀾撐着身子從床上下來，讓玉婵為她梳妝打扮時，柳嬷嬷頭一個來攔擋。

“公主身子這般虛弱，出去受了涼可怎麼好？太後娘娘特地叮囑，讓公主安心在府中養病，不必出席今日的宴席，公主有這番心意最是難得，太後娘娘不會怪罪您的。”

“本宮這副身子，倒不知還能陪皇祖母過幾個壽辰。許久未見皇祖母，今日我身子舒朗了些，該進宮去看看她才是。嬷嬷不必擔心，太醫開的藥我每日都在吃，确實覺得好多了。”

“公主，您是太後娘娘的心頭肉，您要是出點什麼事，奴婢如何向娘娘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