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昭昭目瞪口呆地望着被季蘇木擺得滿滿當當,甚至層層堆疊的餐桌桌面,“季老師,您把給全劇組訂的都帶回來幹嘛?”
季蘇木手上動作一頓,神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不過很快便恢複,他神意自若,淡聲道:“小朱多訂了。”
顔昭昭不贊同:“……這不是一般的多呀。”
季蘇木面不改色:“對,太浪費。”
他說話之際,顔昭昭已經伸手拿了一份蝴蝶酥,咬一口,松脆酥香,她圓乎乎的眼眸瞬間享受地眯了起來,“好香。”
“這家老字号蝴蝶酥最好吃了,我從小吃到大,”她遞給季蘇木一份,“你嘗嘗,不是很甜,但特别香,又酥又香。”
季蘇木長長的眼睫垂落,細細地掩住他眼内的情緒,他輕聲緩緩應道:“是麼?”
顔昭昭快速解決完一份,總算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衣食足而知禮節。
顔昭昭打直球:“季老師,我來,有打擾您工作嗎?”
節目組原本給她的方案之一,便是探班,買點奶茶咖啡零食之類的,是她擔心太高調影響不好才拒絕。
但現在好像更打擾了,她是不是畫蛇添足,在做無用功。
季蘇木:“這是視頻網站平台制作的小成本短劇集,不會像你理解中的大制作電影那樣嚴控保密。”
“雖說這個系列主打口碑劇,但酒香也怕巷子深,必要的營銷是不可少的。
“這樣的節目,對他們而言,相當于免費的宣傳,何樂而不為。”
“更何況這些事,本就該是節目組同劇組溝通的,他們能達成協議,就代表你不必費心。”
顔昭昭看着他,不說話。
季蘇木:“怎麼,我說的不對?”
顔昭昭笑笑,搖搖頭。
她隻是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一下子有了點兒煙火氣。
由可望不可及的距離感,到稍稍真實。
就像是……一直以來,遠遠的在山腳下仰頭望着的雪山山巅上那一株天山雪蓮,忽然變成了家門口池塘裡的睡蓮?
隻是,她也突然好奇。
既然他什麼都懂,懂酒香也需會吆喝,那為什麼他除了拍戲又什麼都不做?
季蘇木,謎一樣。
男人心,海底針。
*
中午用餐時間。
顔昭昭注意到從小獨立,習慣自己動手的禾禾,一反常态地坐着不動。
她也不忙着幫忙做什麼,安靜觀察。
助理瞧着,笑着小聲解釋。
原來,早上,禾禾的那份水煮蛋是季蘇木剝的殼,湯包是季蘇木先晾晾,再插好吸管,讓他小心燙喝湯,白灼蝦是季蘇木一隻隻剝蝦仁……
顔昭昭理解了。
禾禾現在這樣坐姿端正,像個小紳士一般,是在矜持地等季蘇木照顧他。
顔昭昭:……禾禾,沒想到禾禾你是這樣嬌氣的小寶寶。
禾禾悄悄臉紅,躲開媽媽的視線。
季蘇木袖管規整的挽起至手肘,他盛出一小碗羅宋湯,開始挑……胡蘿蔔。
然後十分順手地置換走了顔昭昭眼前那一碗。
顔昭昭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着他。
季蘇木将胡蘿蔔多的那一碗放在禾禾面前,迎上顔昭昭的目光,語氣沉着,似用心良苦般道:“小朋友要多吃胡蘿蔔,對身體好。”
顔昭昭反應過來,重重點頭,深表贊同:“不錯不錯!”
大抵遺傳了顔昭昭“胡蘿蔔難以下咽症”的禾禾:“……”
單純小朱一副羨慕的口吻:“禾禾,季老師對你可真好!我親爸也做不到這樣!”
他們一家都是胡蘿蔔狂熱愛好者,郊區特地包了一塊地種胡蘿蔔的家庭。
含淚抿胡蘿蔔塊塊的禾禾:“……”
顔昭昭一時沒聽清他含糊不清的吐詞:“什麼?”
季蘇木微微側頭,斂起眼中閃過的那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
小家夥剛剛說的是:
——小朋友要自己動手,才能豐衣足食,老師沒騙我,嗚。
*
日落時分。
禾禾抱着水杯,忽然奶聲奶氣開口問身邊人:“有私心,就不是樂于助人,所以有私心是不是不好?”
自顔昭昭特地解釋糾正過後,禾禾就不再喚季蘇木daddy,但别的稱呼他也不用。
季蘇木低頭看他一眼,卻沒有直接給他答案,隻道:“私心,就像你手中的瓶子。”
禾禾好奇地看看小水杯,又仰起頭看他。
“每個人的内心深處,都有一個瓶子,有些人的瓶子大,可以裝很多,有些人的瓶子很小,隻裝得下少少。”
“有私心,就是往瓶子裡小心翼翼地藏進一顆糖果。對瓶子裡面的人而言,會覺得甜甜的,很幸福,而這一切和瓶子外面的人無關。”
季蘇木低下頭,問:“所以禾禾,你覺得有私心是好還是壞呢?”
禾禾歪了歪小腦袋,思考一陣,認真答複:“隻要那一顆糖果,不是搶走别人的,就不是壞事。”
季蘇木摸摸他的頭:“不是所有問題都有标準答案的,更多的,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你看,這就是禾禾的答案。”
十萬個為什麼禾禾舉一反三:“所以,瓶子是越大越好,還是越小越好,是不是也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季蘇木笑笑:“真聰明。”
“隻是,有的時候,有的人是沒得選的。”
禾禾不懂,但是并不糾結。
他更好奇:“瓶子裡面的人,會不會覺得瓶子更像糖罐?”
禾禾一臉向往:“瓶子裡面的人好幸福,老師說,形容人過得幸福,可以說,活在蜜罐子裡,原來是這個意思。”
季蘇木不禁輕笑,而後正色道:“可是,瓶子會變的。瓶子裡面的人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漸漸消失,被趕出蜜罐子,到時候就會産生糖的戒斷反應。”
禾禾複讀機:“糖的戒斷反應?”
他不懂這個名詞,但不妨礙直覺性理解,小奶音疑惑:“會哭嗎?”
季蘇木沉吟許久。
在禾禾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季蘇木開口,一臉的嚴肅認真,語氣仿佛學術讨論般嚴謹:
“偷偷哭,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