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人類的詭計,他咬着牙提醒自己。
水果然被拿走,塞西爾早有預料地抵抗着重新升起的熬人的焦灼,但他又累又痛,意識很快開始渙散。
“——!”
渾身傷口的刺痛讓塞西爾猛然清醒過來,他死死咬着嘴唇不允許自己出聲,發現自己正被放置在蓄滿淡水的人類的浴缸中。
呵,果然,又是用疼痛折磨他的醜惡人類。
他忍着痛扭頭看去,那個人類女性正蹲在浴缸旁整理着什麼,恐怕是要用在他身上的刑具。
雙手并沒有被捆住,他不可能坐以待斃地讓人類折磨他……看着人類毫無防備的頭部,塞西爾眼裡閃出狠厲的光芒。
一聲悶響之後,浴室裡沒有了聲音。
*
康斯坦絲知道她在做夢,因為她看見了年幼的自己和已經去世多年的祖父。
對了,确實有這段時光的,那時她還小,天天跟着祖父往花園裡跑……
“哇——好美的花!”
年幼的康斯坦絲看呆了眼。自家花園裡突然多出一盆花,層層疊疊的深藍色花瓣好像翻湧的海浪,花蕊裡一點點深紫色的點綴更是令人挪不開眼。
“好看吧?”花園另一頭傳來聲音,年老卻精神頭十足,是一個頭發灰白的精瘦老人。
小康斯坦絲眼睛一亮回過頭去,揮舞着雙臂興奮地圍着老人轉圈圈,“祖父祖父祖父!哪兒來的哪兒來的!”
“市場淘來的異國品種,”微笑的祖父顯得很慈祥,是小康斯坦絲最喜歡的模樣,他溫柔地看着花枝,“……這花的顔色讓我想起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祖父的老朋友是誰呀?”
“告訴你可别吓着,”肯特·溫斯頓調皮地對女孩眨眨眼,誇張地做出口型,“——他是一條人魚!”
小康斯坦絲捂着嘴瞪大了雙眼,“……真的假的……”
“你祖父什麼時候騙過你,嗯?”老肯特看向遠方,好像在回憶什麼,“這花的顔色和他的眼睛很像……”
小康斯坦絲以為又有故事聽了,卻半天沒聽見祖父發話。
隻見老肯特突然蹲下身來,雙手扶着康斯坦絲的肩膀,直視她的眼睛。那雙老人的眼睛裡閃着嚴肅的光,讓康斯坦絲也認真了起來。
“康斯坦絲,我曾受過人魚的恩惠。如果你……假如你以後遇到了人魚,要記得幫助他,好嗎?”
“……嗯,我會記得的。”
肯特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康斯坦絲的頭,亞麻色的頭發總是被爬上爬下的女孩弄得亂糟糟。
“不過,把它帶回來可能是個錯誤的決定。”他沒再繼續關于人魚的話題,而是再次将視線投向花園裡,“這裡的氣候不适合它,估計開完這一季就該枯死了。生物隻能生存在它本該存在的地方。”
康斯坦絲知道祖父說的“它”是指這盆花。她最愛花了,花可比祖父天天研究的稻谷麥子要有意思多了,她絕不會讓任何一盆花随随便便死掉的。
于是她撇撇嘴,不服氣地揚言,“那是你技術不行,老溫斯頓!我一定把植物研究得比你還好,讓它在我們家也能繼續開花!”
“嚯喲,口氣不小啊,小溫斯頓!那我可就等着你了……”
夢境遠離,康斯坦絲逐漸恢複了意識,發現自己正倒在浴室的瓷磚地面上。
“嘶……”嗡嗡的耳鳴之後是額頭的鈍痛,她吸着涼氣小心地摸了一把,沒出血,擡頭一看,浴室的鏡子清晰地映出額頭上的一大塊淤青。
康斯坦絲很清楚自己并沒有在浴室睡覺的習慣,然後她慢慢想清了她為什麼會暈在這裡……
很好,頭上沒出血,但她現在是快被氣吐血了。
真該死,好心救人卻被反咬一口,康斯坦絲的胸口有一座火山要噴發。她咬牙切齒地咒罵,問候一條不知好歹的人魚,憤怒的拳頭差點沒把浴室給砸了。
但是人魚那雙漂亮的眼睛和滿是傷痕的軀體卻幾次三番地跑進她的腦海。
傷成那樣,他又能跑到哪兒去……
沉默了半晌,康斯坦絲幽怨地吐了一口氣。
“……我的好祖父,你也沒告訴我人魚的脾氣這麼大啊……”
*
“老大!加裡老大!人魚、人魚被人買走了!”吉姆連滾帶爬地跪在自己的老大面前,他和商人費了太多口舌,扭頭看時,人魚和買主都已經不見了。
“珍珠呢?”加裡翹着腿坐在椅子上,叼着煙含糊不清地問。人魚是死是活并不重要,有珍珠就夠了。
“我都按您說的做了老大!那條人魚看上去疼得要死,可就是光掉眼淚不掉珍珠啊!”
“廢物!要你有什麼用!”加裡用靴子狠狠踹了一腳吉姆的屁股,聽到一聲不成器的哎喲,他憤憤地問,“誰買的人魚?”
“女的,高個子,穿了身白大褂,”吉姆揉着屁股,說着說着又開始比劃,“頭發,亞麻色的,在這兒斜紮着,還戴金絲邊眼鏡。哎老大您别說,這女的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勁兒還真不小,你不知道她把人魚一下子……”
“别廢話!我問你她是誰?!”加裡的耐心到達了極限,一把揪下口中的煙開始怒吼。
“啊……”吉姆眨巴着眼,“……我不知道啊老大……哎喲!”
“滾!出去找去!”
眼前的人跑沒了影,加裡思索片刻,重重擰滅煙頭,自己也起了身。
他知道該怎麼折磨人魚,這個機會可是萬萬不能錯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