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安撫話語分明不懷好意,甜膩的聲音讓塞西爾渾身發冷。
“海荊棘牢獄。”
看到塞西爾顫抖了一下,塞勒姆滿意地笑了兩聲,“如果你能熬過七天不落下珍珠,那相信你也未嘗不可。”
塞西爾徹底明白了,他知道塞勒姆的計劃究竟是什麼了。
他被人類捕獲根本就是塞勒姆的布局,是塞勒姆為徹底掌握首領權力而做出的設計。
如果他抗不過人類的折磨死在岸上,塞勒姆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坐穩首領的位置。而如果他能堅守着榮耀回到海底,等待他的就是莫須有的罪名和較之人類也毫不手軟的酷刑。
結實的漁網鋪天蓋地地砸過來,一如那天被人類漁船捕獲的時候。他救了被漁網纏住尾巴的小人魚,卻沒有人會來救他。
無數的漁叉桎梏住所有可能的動作,塞西爾掙脫不開,隻有絕望地閉上眼睛。
海荊棘牢獄,他的雙臂和魚尾會被緊鎖在十字形的刑架上,而背後的海荊棘會愉快地糾纏送上門來的獵物。
帶着毒素的海荊棘,哪怕隻是輕觸都會讓人魚疼得細細顫抖。但這次,那些枝條會狠狠纏住他,勒進他的皮膚、鱗片、血肉,一刻不停地給予他痛苦,直到他崩潰地落下珍珠宣告臣服,成為叔父權力的祭品。
原來從那一天開始自己就進了他的圈套。
甚至……
塞西爾突然睜開雙眼,渾身血液奔湧。
甚至父親的死也可能是他的手筆!
塞勒姆坐在大廳高高的席位上,等着這場早已寫好結局的鬧劇收尾。
他斜倚着扶手,優雅地用指尖旋轉着晶瑩剔透的酒杯。
大廳中央被壓制的人魚突然爆發出困獸般的怒吼,幾乎要将束縛他的守衛掀翻。
但是已經太遲了,他早已被層層疊疊的漁網困住。又是幾支漁叉壓下來,徹底控制住了他,粗暴地将他拖拽。隻剩一雙燃着火光一般的眼眸死死地盯向高台上,直到被拖離大廳的最後一刻。
他的眼睛确實和他父親很像。
塞勒姆冷漠地看着這一幕。
指尖微動,密度比海水更大的瓊漿在酒杯裡緩緩搖擺,映射出美麗的色澤。
他回想起最後一次見到塞拉赫的那天。
*
“你給人類珍珠了嗎?!你給了嗎?!”
兵器碰撞的聲音即使在海水中也依舊刺耳,面對刻意堵截的塞勒姆,另一條人魚卻仿佛有所預料。
“終于還是被你找到對付我的機會了,我親愛的弟弟。”
但是他口中那個親愛的弟弟卻毫不留情地向他揮舞着長戟。
“我不承認你這樣的兄弟!堕落至此,将人魚的榮耀拱手讓給那樣令人作嘔的種族!”
長戟被格擋開并死死止住,塞拉赫深藍色的眼睛異常嚴肅,連那點美麗的紫色也無法将其變得柔和。
“這不是拱手相讓,塞勒姆,這是我的選擇。”
“你的選擇?!為了異族,犧牲自己的高貴和榮耀嗎?!”
塞拉赫神色一沉,“你對榮耀的理解太狹隘了,塞勒姆。”
這種教育兄弟一般的語氣讓塞勒姆的眼眸更加染上濃重的黑,可他詭異地不再氣急敗壞。
“這是恥辱,我不能接受。”
他隻是這樣平靜地向自己的兄長宣告。
二人之間沉默了一瞬,塞拉赫突然眼神一凜,“你把塞西爾怎麼樣了?!”
“呵,”塞拉赫咧開嘴,好像在嘲笑對方的遲鈍,“沒怎麼樣,隻不過派了不少人魚盯着他而已。”
說着又揮舞長戟,将塞拉赫向某一方向逼退些許。
他下手狠厲,兩人又纏鬥了許久,即便是塞拉赫也在身上留下了幾道傷口,血液的味道順着海水飄遠。
“你要是不快點,他估計就鬧着要過來了,到時候我可不知道怎麼讓那些人魚收手。”他用甜膩的聲調好心提醒似的,“他昨天被你折騰得夠嗆吧?哭得那麼慘,連我都不忍心了。”
塞拉赫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海溝,暗流湧動,被卷進去必死無疑,這是塞勒姆為他設定的終點。
他已經明白了他的命運。
轉身之前,他灼灼的目光好像能射穿人心。
“塞西爾不會被你困住。”
這是他的最後一句話。
*
啪嚓一聲,酒杯碎裂,蜂蜜狀的瓊漿從手中緩緩下落,拖出一道晶瑩的絲線。
塞勒姆冷哼一聲。
那個年輕人魚的眼神和他父親極為相似,曾讓他忌憚幾分。但那又如何,現在還不是被他困住不得脫身。
空無一人的大廳響起他癫狂的大笑。
七天,海荊棘牢獄,即使沒瘋也該被磨掉半條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