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噩夢纏身。
漫長到沒有盡頭的時空裡,父親嚴厲地對待他,叱責他的天真軟弱。
“忍耐,塞西爾。”
這是父親唯一的要求,但是他連這個都做不到。
“呃!!”
父親在他成長期最脆弱的時候折磨他,剛剛發育的特殊鱗片是難以想象的敏感。
他痛哭,忍耐,又被一次次逼到極限。
“不要……父親……不要……”
他好像聽到自己在哀求,他分不清聲音的來源,不知道是來自回憶裡的自己還是噩夢裡的自己,又或者他可能沒有真的出聲,這隻是已經塞滿腦海卻被他咬緊牙關咽下的不被允許說出口的話語。
沒有人聽見他,隻有混亂的畫面不停疊加,無助的顫抖不停疊加。
不要……别這樣……别再繼續了……
僅剩的理智提醒他,父親好像并不完全是這樣的。
但是他抵抗不了這個夢境。
痛苦在軀體的其他地方綻開的時候,他可以皺着眉忍下,哪怕是最脆弱嬌嫩的那幾處,他也在無數次嚴苛的要求下學會了隐忍。
但這裡他真的受不了……
真的不行……
可是父親不放過他。
“呃啊——!!”
疼痛被毫不留情地施加在敏感的鱗片上,用手、用器具、用海荊棘,他硬生生捱着,每一秒都煎熬到絕望。
不能求饒,那樣他會被罰得更狠,但是即使死死咬住嘴唇,珍珠也會将他的的崩潰和屈服化作實質。
成長期身體的持續高熱早就讓他苦不堪言,任何一點觸碰都讓敏感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可是落在這樣的身體上的針對鱗片的酷刑卻看不到盡頭。
滿地的珍珠被父親親手捏碎,但是他總會在痛苦裡落下新的珍珠。
“對不起……對不起……”
他哭到不能自已,因為疼,還因為别的。
他似乎,總是讓父親失望……
*
“塞西爾!塞西爾!”
看到終于緩緩睜開的深藍色眼眸,康斯坦絲松了一口氣。
她從沒見過這條小魚這個樣子。
海灘上的人散盡時,塞西爾已經在她身旁沉沉睡去了,将他抱起的動作都沒讓被滿身荊棘折磨的人魚醒過來。
于是康斯坦絲熟門熟路地把人魚抱回家,再将他放在盛滿清水的浴缸裡。
纏繞在他身上的荊棘果然像泡發了一樣軟下來,康斯坦絲幹脆端了椅子坐在浴缸前,小心地幫他清理。
她知道他在疼。
她清楚小魚所有忍痛的表現,因為他曾在她手下那麼清晰地顫抖過。而在海灘上,隻是輕輕一碰他就要受不了,分明是被逼到極限了。
為什麼?他不是回到自己的族群裡了嗎?怎麼會又被傷成這樣?
康斯坦絲凝着神色壓下思緒,輕柔地處理他身上的狼藉。
塞西爾像是累得醒不過來,被觸碰到傷處也隻是皺着眉輕輕嗚咽,輕聲哄兩句就連最輕微的掙紮也沒有了,乖順地讓人心疼。
她仔細地檢查了他的全身,确保沒有任何一寸皮膚或鱗片在受荊棘的折磨了,才輕輕幫他擦去額頭未幹的冷汗,讓他能夠枕在浴缸的邊緣安心休息。
“嗚!”但是他好像突然陷入巨大的痛苦裡,忍受着身心的煎熬。
“塞西爾……?塞西爾!”
不記得喚了他多少次,才看到他淚眼朦胧地醒來,從痛苦的糾纏裡逃出來。
然後康斯坦絲才發現,她正握着他冰冷顫抖的手。
“……你做惡夢了嗎?還是身上難受?”
她放緩了聲音,沒有松開那隻手。
塞西爾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但是仍能分辨出康斯坦絲擔憂地望着他的嫩綠色眼睛。
他知道自己現在一定糟糕透了。
被噩夢折騰成這種樣子,在人類面前露出這樣脆弱的表情,簡直不像是人魚該有的姿态。
他不願被她看見這副模樣,想要扭過頭去,但隻是輕眨着眼睛撇開視線,蓄滿的淚水就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下來,然後是胸口升起的難以抑制的酸澀。
他不得不抿着唇忍耐着,試圖不讓事情變得更糟。
他不可以,他不可以這樣……
康斯坦絲輕輕歎了口氣,這條人魚的心思已經透明到不用去猜了。
這麼決絕地想要一個人忍着,卻連她的手都不願意掙開。
真是……一條别扭到讓人心疼的小魚。
于是她傾過身體,慢慢擡起手臂擁抱住他,将他微涼的軀體摟在懷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