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着腐臭味，分辨不出是近期生出還是向來就有，配合上幾乎無法辨别事物的亮度，就像是類似低成本恐怖片最愛用的手法，營造出令人不安的氛圍。

哥譚教堂的在占地上和其他的教堂一樣，從空中俯瞰可以看到一個鮮明的十字。所以在走入正門後，首先要經過的是漫長的走廊。借着模模糊糊的光，可以看見兩邊的雕塑和勸善畫的輪廓。頂天立地的大理石柱支撐住那在白日将會格外輝煌的穹頂，時不時擋在路上。

洛希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成束的光芒在這樣的黑暗中穿透力依舊不足，大概隻能勉強照亮前面十米不到的距離。他看了眼電量，支撐這麼一會功夫沒問題。旁邊通知欄裡廣告裡面夾了兩封郵件提醒。

裡面大概有一封是柯文編輯的，不過這會他還是沒功夫回。

低能見度混淆了對距離的判斷，最多一百來米的路程在感官上簡直要走一個世紀，若不是微弱的燈光還能照清腳下，恐怕他會誤以為自己正走在無邊的虛無裡，就像失去視力的人們剛剛面對自己的下一天。

不知道走了多少步，遠遠的能看到些許的光亮。月色透過镂空的穹頂上鑲嵌的花窗玻璃瀉入，顯現出怪奇污濁的泛紅顔色。

再湊近些，他會看到那是牧師用的講台之上，而他自己現在正站在兩側供教衆所坐的聖殿座位之間。

現在的亮度不需要手電，所以他把它關了，看向那高出的講台之上，那個人影，有着小醜模樣的“人”。

“歡迎，歡迎，洛希·卡特先生。我猜，你是為那個可悲的女人而來的？”

那沙啞而不似人類的嗓音響起，語氣戲谑，不像是對客人而是對某種一次性的玩具，光是聲音振動的頻率本身就足以激起人類心底最深處的嫌惡。

“不要看祂！”

腦海裡倫道夫大聲喊道。

但是為時已晚。就在他的目光對上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在無限短暫時刻之中無限變化的那無窮無盡的面孔，那是來自黃沙間的漆黑法老、用扇子半掩面容的旗袍女子、瘦削的漆黑之人、類似蝙蝠的腫脹怪物……

——甚至，還有他自己的模樣。

他的思維停滞了片刻。等他回過神來，便感覺某種溫熱的液體從他眼眶溢出，淌過面頰。他伸手擦去，是發黑的血液。

“強行截斷思維嗎，有意思，不過本來，我也不想現在就毀滅你。”

那聲音繼續響着，從四面八方，從他自己的喉嚨裡，從他的腦海裡。他無法拒絕聲音，或者說現在他所“聽”到底本來也并非聲音，而是傳達的含義本身。

人無法違抗神，因為人甚至不能理解神。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他沒有出聲，隻是單純的思考。但這已足以傳達到那千面之神，于是笑聲的概念同樣傳達到他，仿佛這個問題本身就極度可笑。

他現在幾乎無法站住。與外神的交流本身就已經超越了人類所能做到的一切。他想起倫道夫曾給他講過案例：曾有一位神秘學者溝通上某個外神，祈求知識，外神慷慨地給予了他幫助，代價是他的腦袋立刻像被打爆的西瓜一樣炸開。

最好的結果是被永遠改變，變為某種隻是擁有人類外表的怪物。

自己現在大概無路可逃，或許連一次次擦身而過的死亡都将終于從一個符号落為實體。他該對此恐懼嗎？他不知道。但是那樣一來，他的工作的确就失敗了。

他不喜歡那種無力的感覺。下班起碼是工作做完，而不是半途而廢，回頭半夜說不定又要被叫起來加班——雖然說死了應該就沒人會讓他加班了。

但這位惡神真的會讓他安息嗎？

我該怎麼辦？或許他想問倫道夫，但是在此刻，思想無法傳達到他實際并不完全信任的幫助者，隻能傳來石頭扔進無窮無盡的深井一樣的寂靜。

“别擔心，我們的遊戲才剛剛開始，這隻是一場序幕演出。不過，這一場的謝幕揭開之前——”千面之神走下講台。他現在又換回了小醜的模樣，卻滑稽地穿上了神父的服裝，對于教堂來說無疑是可悲的亵渎。那恐怖之物所外溢的一切暫時消失，隻不過洛希依舊無法動彈。

祂走到洛希面前，捏着那無表情的面容的下巴，讓他不得不看向那雙屬于伏行之混沌的眼睛；手上将不知從何而來的斧子塞進洛希的手裡。那金屬的鋒刃上似乎還沾染着陳年的血漬。

祂滿意地看着那雙墨綠的眼睛徹底失去神采，隻剩下比原來更虛無的荒蕪。

“讓我們先來演出這一幕插曲如何？”

蝙蝠俠踏入教堂。硬質的靴子踏在大理石地闆上，在空曠的室内碰撞出回音。

這裡的黑暗很奇怪，夜視儀也無法成像。好在蝙蝠俠相當習慣黑暗，并不會怎麼影響正常行動。

他走了幾步，就聽見黑暗中突然傳來輕微的碰撞聲，像是某種金屬落在堅實的表面。

與此同時，視線無法觸及到地方，熟悉的笑聲響起。他和小醜打了很多次交道，多到他快要數不清，幾乎是立刻就能聽出這小聲的主人。

但是又有那裡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