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火焰的實質并非毀滅,而是淨化。那祭壇上的怪物尖嘯着被吞沒,直至被焚燒殆盡,隻剩下一枚硬币。
他上前撿了起來,仔細查看。上面的花紋他曾見過,是代表奈亞拉托提普的紋章,反面則是寫着一串拉丁文,“眼見為虛”。
目前還無法判斷這個硬币的來曆和作用。他收了起來,轉過身,看見那逐漸化為灰燼的建築間,衆多的虛影正靜靜地站在那裡。
在被[屍山]同化之後,即使如今靈魂被解放出來,那也隻剩下殘片,承載着部分記憶與本能。哪怕他們現實中的軀體還存在,也已經無法醒來。何況現在那裡已經剩下怪物。
而他們甚至都該算是幸運的,較早被同化的那些人現在已經随着怪物的消散而離去,自然包括依芮絲、約翰,以及他們還未出生就被宣判死刑的孩子。他們就像是被埋在墓地最下面的那一層屍體,已經腐爛殆盡,即使上帝真的降下奇迹,也無法挽回。
至于他們是否無辜,這很難評判。你不能審判一個溺水者臨死前的掙紮,何況他們也被利用了。
不過眼前,蓋棺定論的事情尚且不急,更需要把眼光放在這些尚還能稱之為存在着的人身上。
洛希并不擅長交涉,他隻是站在那邊,靜靜地看着。倫道夫在那殘魂們的注視中走到其中年紀最小的那位受害者面前,蹲下身子,微笑着問:“你的名字是凱文,對嗎?”
那五歲的孩子點了點頭。他的形象虛幻得像是一戳就破的肥皂泡,隻能勉強看出一個輪廓。或許他正抿着嘴,或許是羞澀的笑。
“你想不想回去看看媽媽?”
“……想。但是她可能會罵我,因為是我自己一個人跑到那麼遠的地方才會這樣的。”
他前面的全部人生可能都未曾與母親分開過,尤其是那種過保護的性格。
“不會的。這不是你的錯,你隻是因為與生俱來的好奇心而已。”
他摸了摸凱文的腦袋,站起身。
“如果想要和自己的家人或者是其他重視的人告别的話,跟我來吧。”
現在哥譚的夢境已不再被那荊棘纏繞,隻是霧氣依舊迷蒙着。居民并不在這裡,他們通常都在自己的夢境之中,隻不過但凡存在便有痕迹,隻要找到他們長居的住所,便可打開通往他們夢境的通路。
倫道夫領着這些影子,和一個送葬的隊伍沒什麼區别。洛希跟在後面,一聲不發,無意識地擺弄着硬币。他看見貓們蹲伏在房頂或是陽台上,默默地注視着這一支隊伍。
倫道夫帶他們從教堂的位置起步,走過哥譚的每一條大街小巷。當他們看見自己的家,或是自己重要之人,便走過去,消失在霧裡。
隊伍陸陸續續地有人離開,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個年輕人,一個老人,一個白領,一個小偷……在霍普夫婦的居住區域縮水了一半,剩下的幾乎都通往東區,尤其是犯罪巷——最初洛希發現失蹤案就是在犯罪巷附近。
凱文的家離犯罪巷不遠。倫道夫送他到了門口,看着他踏入他母親的夢境,才帶着其他人離開。洛希可以看見凱文撲向他母親的懷抱裡,而他母親在此刻沒有指責,隻是抱着,緊緊地抱着,撫摸着他的頭發,仿佛這樣就能讓他們永不分開。
一直到哥譚的盡頭。
依舊有幾個人沒有離開。看他們蓬頭垢面的樣子,大抵是被意外卷入的流浪漢。他們早已無家可歸,也沒有要告别的人。
其中有一個人比較特殊,他穿着濕淋淋的西裝套裝,材質起碼得是牌子貨。察覺到洛希的目光,他苦笑着解釋道:“我原本家境還可以,但是,唉,很多變故,家裡已經沒人了,朋友也都死了或者離開了,最後值錢的就剩下這身西裝。我那天去求職,不出意外的失敗了,出門發現在下雨,但是身上已經沒有多的錢去買傘了,就這麼淋着雨準備找個便利店躲一會,走到中途突然被人拉住,然後後面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你還記得是什麼樣的人嗎?”洛希問。
那男人搖搖頭。顯然他的記憶并不清晰,不過這也能推斷出某些事情。
也就是說,傳播途徑并不是僅僅與霍普夫婦挂鈎。可能還有一批人同樣也在刻意擴散[屍山]。他有理由懷疑他們本人應當不在感染者之中。
也就是說,現在可以明确,這件事依舊沒完。
“那麼,你現在算是無處可去?”
倫道夫走到他面前,後者似乎已經習以為常這樣的處境,隻是點了點頭。
“我們可以帶走他。他是個好人。”哥譚的貓突然發聲。那男人有些吃驚,看向那些花色各異的毛茸茸生物,“他幫助了很多我們的同胞。”
倫道夫拍了拍男人的肩:“你願意嗎?”
“呃,指什麼?不好意思,我的意思隻是,我跟着它們,會去到哪裡?”那男人有點受寵若驚。
“你願意當一隻貓嗎?”
“……如果可以的話。”
恐怕他的确被生活傷的太深了,不過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也未必會被盯上。
畢竟這還是太超過常識了。他深吸一口氣,走向貓們,就見他身形逐漸縮小,長出毛發,最後徹底變成了一隻黑白間色的貓。他——準确來說是它——看了看自己的爪子,驚奇地“喵”了一聲,然後看了兩人和剩下的影子一眼,點頭緻意,走入貓中看不見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