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盛被他盯着,便有熏熏然之感,更想要證明自己。
他道:“我的卧房、書房……無咎哥想去哪兒都行。不然,我們現在就去書房中看看!”
言無咎制止他打算起身的動作,神情中帶着些散漫,還有隐藏很深的一縷餍足。這種不同尋常的情緒像是某種壓抑本性許久的野獸,獲得滿意的款待後,既滿意,又勾起更多的貪欲。
言無咎微微眯起雙眼,細細品味了這點久違的欲念。
緊接着,他垂眼望向東方盛,聲音有些飄忽。落在唯一的聽衆耳朵裡,如同缥缈仙樂一般:“好了,與你玩笑的。我也乏了,送我回去就好……你此去一趟甚是辛苦,是該好好修整一下。”
東方盛再次被他體貼到,定定望着他許久,才勉強控制自己移開視線,嗯了一聲,再緩步回到他身後。他推動輪車時,不受控制地看向自己放在對方身側的兩臂——仿佛能将這個人徹底圈在懷中。
但是這種妄念,因為對方的溫柔,仍舊克制的隻是妄念。
他不會做任何對方不喜的事。
清風吹拂過道路兩側竹林,竹葉摩挲,沙沙聲如串鈴輕搖,車輪壓過青石闆,石闆縫隙間偶爾迸出細碎輕響。東方盛走得很慢,在背後目不轉睛的盯着言無咎,他悄聲地深吸氣,鼻息間仿佛有缱绻的暖香湧動。
這樣悠閑的午後,與那人如竹一般修颀纖長的背影一同烙印在東方盛的腦海中,宛如千金得來的水墨繪卷,頓筆風幹後,珍而重之的裱好,放入珍貴回憶裡,曆久彌新。
……
打那以後,在言無咎這兒東方盛變得神出鬼沒起來。
用早膳時見不到他還算正常,言無咎基本沒有哪個早晨是起得來的。但午膳晚膳東方盛都跟言無咎錯開來吃,就很奇怪了。
放在此次出行之前,東方盛恨不得品茶的時間都和言無咎坐在一起,更别提用膳。
因此如今的躲避,便格外顯眼。
言無咎看在眼裡,沒有聲張。
這天晚上,言無咎待在自己房中,靠在東方盛專門帶來的美人榻上看話本,話本中的什麼神鬼妖怪全都要喜歡上書生,給身子給錢,有的還得心甘情願共侍一夫。言無咎一邊嫌棄一邊又忍不住看這些寫話本的究竟能臆想到什麼地步,看狐狸變成美人看到一半,聽見門外方靜叩門:“言大夫,用膳了。”
言無咎懶得吃。原本就是裝樣子,想嘗個鮮。結果在黑木崖上吃來吃去就那麼幾道菜,還有什麼多吃的必要。再加上這幾日東方盛刻意躲着他,有雙眼睛都能看出來。他住在人家家裡,哪有讓人家躲着他的道理。
故而他沒去開門,隻伸手随意推開窗,露出一條縫來,對着屋外道:“不用備我的份了,我修禅定,過午不食。”
方靜聽罷,不再勸他,恭敬退下。
又過兩日,東方盛前來拜訪他。
“無咎哥?你在忙嗎?”
言無咎手裡拿着一本遊記,“嗯”了一聲。
來人沉寂約有半盞茶的功夫,言無咎都以為他要走了,又聽見他幽幽開口:“無咎哥在忙什麼呢?”
這次聲音更近了些,言無咎擡頭,就看見他停在窗邊,自向外開的窗縫中露出一隻帶着哀怨的眼睛。
喲,他還哀怨上了?
言無咎挑眉,擡手露出在看的那半頁遊記,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是看見了麼?”
說完,他就直起身子,用拿着書的手去夠窗戶。還未摸到窗撐,就被一隻手抓住了手腕。
東方盛的手掌燙得像塊火炭,是不是習武之人都有滿身火氣?言無咎有些詫異看向他握住自己手腕的姿态,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拿走了遊記,又被一股巧勁兒将手推回屋内。
随後,他再次聽到東方盛的聲音:“無咎哥,在忙嗎?”
言無咎沒忍住,笑出聲來。
他笑聲剛落,就聽見推門聲,随後是東方盛先斬後奏:“無咎哥,我進來了。”
言無咎沒了遊記,卷自己鬓邊的頭發玩,随意道:“稀客,今日怎麼有空來找我這個閑人?”
被言無咎不輕不重怼了一句,這人臉上卻泛起一絲薄紅,他快走兩步,來到言無咎身旁,試探着如往常般坐在他膝邊。
還順便替他蓋上了半邊蠶絲小被。
言無咎見他這樣做派,隻覺得稀奇,上下打量他,也不說話。
他又靜默半晌,才道:“這兩日……是有些忙。”
緊接着,像是怕言無咎多問似的,迅速轉移話題:“我聽他們說,你最近不去用晚膳了,這是為何?”
言無咎笑一聲:“他們沒同你說麼?我不信。”
東方盛皺眉:“修禅定……修那玩意兒做什麼?”
“外道之人,修個非想非非想處天罷。”
對此一竅不通的東方盛迷茫:“這又是什麼拗口令?”
言無咎瞧他一眼,不答話了,懶洋洋往身後倚,沒想到半路,卻被拽住了手臂,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打橫抱住。
“這是做什麼呢?”他推一把東方盛的胸口,将自己半邊身子懸在外邊,脊柱旁邊就是銳利硬木桌角,竟也不覺得危險,隻有東方盛驟縮瞳孔,一把攬住他的腰,手背青脈撞到桌角也不言不語。
他的手放在言無咎腰上時,極細微的顫了一下,像是轉瞬即逝的躲閃,緊接着又下定某種決心似的,牢牢地依附在了言無咎腰身上。
“我錯了,無咎……哥,我錯了。”他低低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