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深灰色的沖鋒衣外套,在洗衣機裡翻滾了整整三遍,又挂在林愈房間通風最好的地方吹足了三天秋陽的風。林愈甚至還偷偷用了點他姐的昂貴柔順劑,确保它聞起來不再是山洞裡的泥腥味,而是帶着一種幹淨、清爽又溫暖的陽光氣息,和他自己身上常用的洗衣液味道微妙地融合在一起。
“香香的,應該……可以了吧?”林愈把臉埋進蓬松柔軟的布料裡,深深吸了口氣,确認無誤後,才小心翼翼地把它疊好,裝進一個幹淨的紙袋裡。袋子拎在手裡,莫名有點沉甸甸的。
秋遊後的第一個課間,林愈帶着自己都沒搞明白的緊張,拎着紙袋,蹭到了高三二班後門。他探頭探腦地往裡張望,一眼就看到了靠窗那個熟悉的身影。陸欲寒正低頭看書,側臉線條幹淨利落,陽光給他微垂的睫毛鍍了層金邊。
“愈哥!站門口幹嘛呢?找寒哥啊?”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吓了林愈一跳。
一回頭,許笙那張挂着促狹笑容的臉近在咫尺,旁邊還站着抱着手臂看好戲的秦燃。許笙那頭栗棕色的卷毛在陽光下晃眼,眼神在林愈和他手裡的紙袋之間來回掃射,意味深長。
“啊……嗯,還個東西。”林愈有點不自在,下意識想把紙袋往身後藏。
“還東西?”許笙眉毛一挑,聲音拔高了幾分,立刻吸引了周圍幾個二班同學的注意,“哦——我懂了!是那件充滿了患難真情、英雄救美、暖心守護氣息的——外!套!對吧?”他故意拖長了音調,還誇張地做了個擁抱的動作,引得秦燃在旁邊噗嗤笑出聲,周圍幾個同學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林愈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恨不得堵上許笙那張破鑼嘴:“許笙你閉嘴!就你話多!”
許笙嘿嘿一笑,非但沒閉嘴,反而朝着窗邊喊:“寒哥!有人找!帶着定情信物來的!”他嗓門洪亮,半個班都聽見了。
陸欲寒終于從書本裡擡起頭,視線淡淡地掃了過來。先是掠過一臉壞笑的許笙和憋笑的秦燃,最後定格在林愈身上,以及他手裡那個顯眼的紙袋。他的目光沒什麼波瀾,但林愈硬是從那平靜無波裡看出了一絲……了然?還有一點點不易察覺的無奈?
林愈硬着頭皮,頂着許笙和秦燃“慈愛”的注視以及周圍同學好奇的目光,快步走到陸欲寒桌邊。他把紙袋輕輕放在對方桌上,動作帶着點拘謹:“那個……陸欲寒,你的外套,洗好了……謝謝你那天借我。” 聲音有點幹巴巴的。
陸欲寒的目光落在紙袋上,停頓了兩秒,才伸手打開袋口,修長的手指探進去,拎出了那件疊得整整齊齊的深灰色沖鋒衣。
就在這一刻,許笙突然一個箭步湊上來,動作快得像隻猴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鼻子湊到剛拿出來的外套袖口處,用力吸了一口氣!
“嘶——哈!”許笙誇張地閉着眼,一臉陶醉,“嗯!這味道!陽光的味道!柔順劑的味道!還有……”他猛地睜開眼,促狹地看向林愈,“愛的味道!”
“許笙!!!”林愈徹底炸毛了,伸手就要去捂他的嘴,臉紅的像煮熟的蝦子。秦燃在旁邊笑得肩膀直抖,看熱鬧不嫌事大。
陸欲寒拿着外套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沒理會許笙的抽風,隻是垂眸,目光落在手中的外套上。他似乎……真的輕輕嗅了一下袖口的位置?動作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随即,他擡起眼,依舊是那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對着林愈,極其簡潔地吐出兩個字:
“不用。” 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
“啊?”林愈愣了一下,沒明白這“不用”是指不用謝,還是……不用還?
陸欲寒沒解釋,隻是動作流暢地将外套重新疊好,塞回紙袋,然後把紙袋……放回了林愈手裡?
“?”林愈徹底懵了,抱着失而複得的紙袋,一臉茫然。
“寒哥?幾個意思?”許笙也停下了打鬧,好奇地湊過來,“嫌洗得不夠幹淨?還是嫌味道不夠香?”他又要去聞。
陸欲寒一個眼風掃過去,帶着點警告的涼意,成功讓許笙縮了縮脖子,讪讪地後退半步。
“給你了。”陸欲寒的目光重新落回林愈臉上,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今天天氣不錯,“我穿不了兩件。”
“給……給我?”林愈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這外套一看就不便宜,而且……
“哇哦——!”許笙的驚歎聲再次響起,比剛才還誇張,“定情信物實錘了!寒哥!闊氣!這波操作我服!”他激動地拍着秦燃的肩膀,“看見沒看見沒!什麼叫霸道總裁的寵溺!什麼叫我的外套你随便穿!”
秦燃也驚了,看着林愈懷裡的紙袋,再看看一臉淡定的陸欲寒,喃喃道:“好家夥……愈哥,你這波血賺啊……”
林愈抱着紙袋,感覺像抱了個燙手山芋,又像揣了個随時會炸的寶貝。他看看陸欲寒,對方已經低下頭,重新翻開了書頁,仿佛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給你了”隻是句無關緊要的閑聊。可那紙袋沉甸甸的分量,還有鼻尖似乎又萦繞起來的、混合着陽光和陸欲寒氣息的味道,都在提醒他這不是夢。
“可……可是……”林愈還想掙紮一下,“這很貴的吧?而且……”
“不用就扔了。”陸欲寒頭也沒擡,語氣依舊平淡無波,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