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欲寒依舊沉默如山。

林愈眼珠轉了轉，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湊近陸欲寒一點，雖然對方沒什麼反應，他用氣聲說：“哎，陸欲寒，你聽說沒？咱們學校實驗樓……晚上鬧鬼！”

他故意把聲音放得很輕，帶着點故弄玄虛的顫音：“據說以前有個做實驗失敗的學生，就……埋在這下面！一到晚上，尤其是停電的時候……”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制造緊張氣氛。

陸欲寒舉着手機的手，似乎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光束也跟着不穩地抖了抖。但他依舊沒說話，隻是微微側過頭，墨黑的眸子在手機屏幕的微光下，平靜無波地看向林愈那張寫滿了“快被我吓到”的、近在咫尺的臉。

林愈被他這平靜的眼神看得有點發毛，準備好的吓人後半句卡在了喉嚨裡。他讪讪地縮回脖子，幹笑了兩聲：“哈……哈哈，開玩笑的啦！活躍下氣氛嘛！别當真，别當真……”

他摸了摸鼻子，感覺有點挫敗。這陸欲寒，真是油鹽不進！連鬼故事都吓不到他！這心理素質，絕了！他無聊地用腳尖蹭着地面，看着那束穩定下來的光柱，腦子裡又冒出一個念頭。

“對了陸欲寒，”林愈再次開口，這次語氣正常多了，帶着點純粹的好奇，“下午那題……你物理是不是也特别牛？跟數學一樣？”他記得陸欲寒是全能學霸。

陸欲寒的目光似乎在他臉上停留了半秒，然後移開，重新落回虛無的黑暗中，隻吝啬地吐出兩個字：“還行。”

“還行？”林愈自動把這翻譯成“非常牛”，他來了興緻，“那以後我要是物理再卡殼了，能……呃，順路請教請教你嗎？”他問得有點小心，畢竟這位大佬看起來不太好說話，下午那次“點撥”純屬意外撞見。

陸欲寒沉默了幾秒。這幾秒在林愈感覺裡有點漫長，他以為對方會像之前一樣，用沉默或者“安靜”來拒絕。

然而，就在林愈準備說“不方便就算了”的時候，陸欲寒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清晰地響起，依舊沒什麼情緒起伏，卻清晰地傳入林愈耳中：

“可以。”

林愈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像是得了什麼意外之喜：“真的？那太好了！謝了啊陸神！放心，我盡量挑你‘順路’的時候問！”他笑得眉眼彎彎，自動把“陸神”這個稱呼又挂上了嘴，完全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純粹是覺得有了個“物理外挂”挺開心。

陸欲寒沒有回應這聲“陸神”，也沒有說“不用謝”。他隻是幾不可察地微微動了一下握着手機的手腕，讓那束光更穩定地照亮林愈腳前的地面。在手機屏幕微弱的光線下，他緊抿的唇線似乎……極其細微地松動了一瞬，快得讓人無法捕捉，随即又恢複了慣常的冷硬弧度。

就在這時——

滋啦！

啪！

走廊頂燈猛地閃爍了幾下，緊接着，刺目的白光瞬間充滿了器材室！電流通過的嗡鳴聲也随之響起。

來電了！

突然的光明讓林愈下意識地眯起了眼。他适應了一下光線，再睜開眼時，器材室裡的一切都清晰地呈現在眼前：堆積的器材，揚起的灰塵，還有……站在他面前一步之遙的陸欲寒。

陸欲寒已經迅速收起了手機，臉上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平靜表情，仿佛剛才在黑暗中那簡短的對話和“關門避風”的舉動從未發生過。他穿着深色的校服，拉鍊一絲不苟地拉到頂，身形挺拔，燈光在他身上投下清晰的影子。剛才在黑暗中那點微弱光源下模糊的輪廓，此刻在明亮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冷峻，也帶着一種強烈的疏離感。他堵在門口的身形帶來的壓迫感，在光明下也蕩然無存。

剛才在黑暗裡那點“同處一室”的微妙感，瞬間被這明亮的光線和對方身上重新散發的冷氣沖得幹幹淨淨。

“啊！來電了！”林愈反應過來，高興地叫了一聲，剛才那點小插曲立刻被他抛到腦後，“太好了！不用睡墊子了！”他晃了晃手裡的鑰匙串，“那啥，我去還鑰匙了！謝了啊陸欲寒！改天物理題見！”他朝陸欲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然後像隻重獲自由的小鳥，側身從陸欲寒旁邊擠了出去，腳步輕快地跑向體育組辦公室，嘴裡似乎還哼着不成調的歌。

器材室裡，隻剩下陸欲寒一個人。他站在原地沒動，目光落在林愈剛才站過的地方，那裡似乎還殘留着一點對方帶來的、鮮活的氣息，但很快就被器材室固有的灰塵味覆蓋。明亮的燈光下，他深邃的眼底一片沉寂，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沒有一絲波瀾。他微微垂下眼睑，視線落在自己剛剛握着手機的右手上，指腹在冰冷的手機外殼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動作細微得幾乎無法察覺。然後，他擡起手，将校服領口那并不存在的褶皺一絲不苟地撫平，轉身，步履沉穩地走出了器材室，背影融入走廊重新亮起的燈光和人聲裡，恢複了那個衆人眼中疏離、完美的優等生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