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規整的校服,左臂上赫然套着一個醒目的紅色袖章,上面印着三個刺眼的白色大字——“紀律委員”。他手裡舉着一個強光手電筒,光束如同冰冷的鐐铐,牢牢鎖定着騎在牆頭、手裡捧着奶茶、姿勢滑稽又狼狽的兩人。他臉上沒什麼表情,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線,那雙墨黑的眸子在手電強光映照下,深邃得像不見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着林愈驚愕的臉。晚風拂過他額前的碎發,卻帶不起一絲波瀾,隻有袖章上那抹紅色,在夜色裡顯得格外刺眼。
而陸欲寒旁邊,站着嘴巴張成O型、手裡還拿着個記錄本的許笙!許笙那頭栗棕色的卷毛在夜風裡淩亂地晃蕩,他看看牆頭上捧着奶茶、一臉“天塌了”表情的林愈和秦燃,又看看旁邊舉着手電、活像門神的陸欲寒,眼睛瞪得溜圓,随即爆發出無聲的、劇烈的狂笑,肩膀一聳一聳的,憋得臉都紅了,記錄本差點拿不穩。
“呃……陸……陸委員?”林愈的聲音幹澀得像是砂紙摩擦,他試圖擠出一個笑容,但肌肉僵硬,比哭還難看,“好……好巧啊!我們……我們出來……嗯……進行……夜間體能訓練!對!訓練!增強體魄!為祖國健康工作五十年!”他晃了晃手裡的奶茶杯,試圖藏到身後,“這……這是……訓練後的能量補充劑!科學補給!哈哈……”
秦燃在牆頭上已經徹底石化,捧着兩杯奶茶,像個被美杜莎凝視過的雕像,連吸管都忘了拔。
陸欲寒沒說話,手電光束紋絲不動地照着兩人,尤其是林愈手裡那杯插着吸管、還在微微晃動的芋泥波波。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塊,隻有許笙拼命壓抑卻依舊漏出“噗嗤”聲的笑在夜色裡顯得格外清晰,像小刀一樣戳着林愈的神經。
“訓練?”陸欲寒終于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但每個字都像冰錐砸在地上,“翻牆訓練?奶茶補充劑?” 他微微擡了擡下巴,冷光勾勒着他清晰的下颌線,示意了一下圍牆的高度和林愈那極其不雅的姿勢,“下來。” 兩個字,帶着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林愈和秦燃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絕望。認命吧。兩人開始笨拙地往下爬。手裡拿着奶茶,動作更加僵硬扭曲。林愈往下跳的時候,落地不穩,腳踝之前扭到的地方再次受力,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嘶——!”,身體一個踉跄,手裡的奶茶也潑出來不少,深紫色的芋泥濺在了淺色的校服褲子上,一片狼藉。
陸欲寒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幾乎難以察覺,但目光銳利地掃過林愈瞬間皺起的臉和弄髒的褲腳。許笙也停止了偷笑,湊過來一步:“愈哥?沒事吧?摔着沒?”語氣裡帶着點真實的關切。
“沒……沒事!”林愈忍着鑽心的疼,強撐着站直,故作輕松地甩了甩受傷的腳踝,“小意思!不耽誤訓練!” 他拍了拍褲子上的芋泥污漬,心疼地看着灑掉的“能量補充劑”,心在滴血。
陸欲寒的目光從林愈強忍痛楚的腳踝移到他臉上,又落到兩人手裡那四杯顯眼的奶茶上,沉默了幾秒。夜風吹過,帶來深秋的涼意。就在林愈和秦燃絕望地等待“跟我去教務處”或“扣分通報”的最終審判時,林愈看着手裡還剩大半杯的奶茶,再看看旁邊秦燃手裡那兩杯,腦子裡那根屬于“快樂小狗”的神經,在巨大的壓力和腳踝疼痛的刺激下,不合時宜地、神奇地搭錯了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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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着腳踝的劇痛,往前蹭了一小步,臉上擠出他這輩子最谄媚、最讨好的笑容,把自己手裡那杯自己還沒來得及喝一口的芋泥波波遞向陸欲寒:“陸……陸委員?許笙?那個……天挺涼的,訓練……呃,執勤辛苦了!來一杯?買一送一,剛出爐的,還熱乎着呢!芋泥波波,賊好喝!就當……呃……慰勞品?” 他試圖用奶茶賄賂冰山,純屬死馬當活馬醫,最後一搏。
秦燃在旁邊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愈哥!!!你腦子被芋泥糊住了嗎?!
許笙眼睛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光芒,嘴角咧到了耳根,剛想伸手去接林愈遞過來的那杯,嘴裡興奮地嚷嚷着:“哎喲!林小愈同學覺悟就是高!知道體恤……嗷!!!”
他話還沒說完,伸出去的手就被旁邊一隻更快、更冷的手“啪”地一下,又快又準又狠地打掉了!力道之大,讓許笙的手背瞬間紅了一片。
陸欲寒面無表情地出手,動作迅捷如電。打掉許笙的手後,他那骨節分明、帶着涼意的手,極其自然地、穩穩地、直接地接過了林愈遞過來的那杯芋泥波波奶茶!
冰涼的指尖在交接的瞬間,極其短暫地擦過了林愈溫熱的手背肌膚。
林愈:“!!!” 他徹底懵了,手還保持着遞出去的姿勢,空落落的,大腦一片空白。陸欲寒……接了?!他真接了?!不是幻覺?!
許笙捂着自己被打紅的手背,疼得龇牙咧嘴,委屈又震驚地看向陸欲寒:“寒哥!你幹嘛打我!奶茶都不要了?!”
陸欲寒沒理他,也沒看手裡那杯奶茶。他的目光依舊鎖定在林愈那張寫滿了呆滞和難以置信的臉上,仿佛剛才那個行雲流水般的打手接杯動作隻是他順手為之,不值一提。他另一隻手拿着的手電筒,光束依舊穩定地照着兩人。
“……” 林愈看着陸欲寒手裡那杯屬于自己的奶茶,再看看旁邊秦燃手裡那兩杯,腦子徹底宕機,CPU燒了。這……這什麼神展開?
陸欲寒似乎對林愈的徹底石化很滿意。他收起了手電筒,那刺目的光束驟然消失,周圍重新陷入昏暗的夜色,隻有遠處路燈的微光。他看了一眼手腕,然後對還在揉手背、一臉懵的許笙說:“記下名字,班級。晚自習私自離校,翻牆。”
“哦……哦!”許笙從震驚中回神,趕緊翻開記錄本,刷刷刷地寫起來,眼神卻忍不住在陸欲寒手裡的奶茶和林愈呆滞的臉上來回掃射,充滿了“卧槽這什麼情況”的八卦之火。
陸欲寒的下一句話是對着林愈和秦燃說的:“每人,一千字檢讨。明天放學前交給我。”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秦燃手裡那兩杯奶茶,以及自己手裡那杯來自林愈的“慰勞品”,最後落在林愈因疼痛和震驚而有些蒼白的臉上,聲音依舊平淡無波,卻帶着一種最終裁決的意味,“秦燃手裡的兩杯,沒收。林愈……” 他掂量了一下自己手裡那杯溫熱的、屬于林愈的芋泥波波,“這杯,算證據。”
“證據?!”林愈和秦燃的哀嚎聲同時在夜色中響起,充滿了絕望和不甘。一千字檢讨!還要沒收三杯奶茶!他們排了十分鐘隊,花了錢,一口沒喝上啊!
“不是吧寒哥!陸委員!”林愈看着陸欲寒手裡那杯本屬于自己的奶茶,欲哭無淚,腳踝的疼都顧不上了,“檢讨我們寫!一定深刻!奶茶……能不能通融一下?證據一杯就夠了啊!秦燃那兩杯……”他做着最後的掙紮。
陸欲寒沒看他,隻是對許笙說:“收走秦燃的。” 語氣斬釘截鐵,毫無商量餘地。
許笙立刻執行命令,上前一步,帶着點幸災樂禍的同情,毫不客氣地從哭喪着臉、仿佛被抽走了靈魂的秦燃手裡,把那兩杯還溫熱的、一口未動的芋泥波波奶茶“繳獲”了,一手拎一杯。而陸欲寒,則穩穩地拿着屬于林愈的那杯“證據”,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杯壁上凝結的水珠。
“行了,”陸欲寒最後看了一眼垂頭喪氣、如喪考妣的兩人,目光在林愈微瘸的腿上停留了半秒,聲音平淡無波,“回去上自習。下不為例。” 說完,他轉身,邁着沉穩而利落的步伐,朝着燈火通明的教學樓方向走去,紅色的“紀律委員”袖章在夜色裡像一道醒目的符咒,左手拿着手電筒,右手……拎着一杯插着吸管的、屬于林愈的芋泥波波奶茶。
許笙一手拿着記錄本,一手拎着兩杯屬于秦燃的“戰利品”,表情複雜又八卦地看了看陸欲寒挺拔的背影,又看看自己手裡的奶茶,再看看陸欲寒手裡那杯特殊的“證據”……他最終隻能對林愈投去一個混合着同情、敬佩和“你自求多福”的眼神:“林小愈同學!節哀順變!翻牆買奶茶,還被寒哥親自抓包沒收,連貢品都成了證據!你這戰績,絕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檢讨好好寫啊!明天見!”他晃了晃手裡的兩杯奶茶,趕緊小跑着跟上陸欲寒。
林愈和秦燃像兩尊被遺棄的石像,呆呆地站在原地。夜風吹過,帶着深秋的寒意,卻吹不散兩人心頭的冰窟窿和巨大的問号。他們看着陸欲寒拎着那杯“證據”奶茶消失在教學樓拐角的背影,又看看彼此空空如也的手,還有腳邊散落的幾塊墊腳磚以及褲子上那片刺眼的芋泥污漬……
“我的兩杯……一口沒喝……”秦燃的聲音帶着哭腔。
“我的那杯……成了呈堂證供……”林愈看着自己剛才遞奶茶的手,手背上仿佛還殘留着那點冰涼的觸感,再看看自己扭傷的腳踝和髒了的褲子,悲憤、憋屈、肉疼、腳疼交織在一起,最終化為一聲仰天長歎:
“這波……虧得連褲衩都不剩了!” 快樂小狗的尾巴徹底被踩扁了,蔫得不能再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