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欲寒。
他不知何時站在了桌邊,身形挺拔,校服一絲不苟。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目光甚至沒看林愈,而是平視着前方,仿佛隻是路過順便放下一張廢紙。放下紙條後,他沒有任何停留,轉身就走,動作幹脆利落,像一陣不留痕迹的風。
林愈的心髒在那一瞬間跳得飛快。他瞪着那張紙條,像瞪着一條毒蛇。陸欲寒給的?他又想幹嘛?嘲笑他?還是又是什麼“證據”?
他強忍着把它直接揉成團扔進垃圾桶的沖動,手指微微顫抖地伸過去,帶着極大的警惕和不情願,展開了那張紙。
紙上沒有一句廢話。隻有那道困擾了林愈半天的物理題,被重新工整地謄寫了一遍。而在題目下方,是極其清晰、步驟分明、邏輯嚴謹的解答過程。筆鋒銳利,字迹漂亮得像印刷體,每一個公式的運用都恰到好處,每一個關鍵點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在林愈卡殼最嚴重的能量轉換部分,還特意用紅筆在旁邊寫了一行極小的注解,點明了核心陷阱。
這哪裡是紙條?這分明是物理題的标準答案!還是私人定制、精準投放的那種!
林愈看着那行行雲流水的解答和那行刺眼的紅字注解,腦子嗡嗡作響。一股巨大的、被看穿的羞恥感和被“施舍”的憋屈感瞬間沖上頭頂,壓過了之前所有對答案的渴望。
他陸欲寒什麼意思?覺得他林愈蠢到連題都不會做?需要他高高在上地來指點?還是用這種方式來“求和”?他林愈需要這種“嗟來之食”嗎?!
怒火瞬間點燃了理智。林愈抓起那張寫滿完美答案的紙,看都沒再看一眼,用盡全身力氣,把它揉成一團!紙團在他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然後,他“嚯”地站起身,不顧腳踝的輕微抗議,大步流星地朝着教室後門——陸欲寒離開的方向——追去!
走廊裡,陸欲寒正不緊不慢地走向二班教室。他似乎聽到了身後急促的腳步聲,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但沒有回頭。
“陸欲寒!你站住!”林愈帶着怒氣的喊聲在走廊裡響起,引得幾個路過的同學側目。
陸欲寒終于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他臉上依舊是那副平靜無波的表情,墨黑的眸子看向氣喘籲籲、手裡還緊緊攥着那個紙團的林愈,眼神裡帶着一絲幾不可察的詢問。
林愈沖到陸欲寒面前,因為憤怒和急走,臉頰有些發紅。他把那個皺巴巴的紙團用力塞回陸欲寒手裡,動作帶着一股狠勁兒,指尖甚至戳到了陸欲寒的手心。
“拿走!”林愈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顫,他仰着頭,瞪着陸欲寒,眼神裡充滿了倔強的怒火和受傷的自尊,“誰要你的答案了!少看不起人!我的題我自己會做!用不着你假好心!以後少管我的事!” 他一口氣吼完,胸口劇烈起伏着。
吼完,他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也像是怕自己後悔,猛地轉身,頭也不回地沖回了四班教室,留下一個憤怒又決絕的背影。
走廊裡安靜下來。幾個看熱鬧的同學趕緊低頭走開。
陸欲寒站在原地,手裡握着那個被林愈塞回來的、皺巴巴的紙團。他低頭,看着紙團上被揉捏出的深刻痕迹,又看了看林愈消失的教室門口。他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捕捉的裂痕——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雖然轉瞬即逝,恢複平靜。他握着紙團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關節微微泛白。
許笙不知從哪個角落冒了出來,看着陸欲寒手裡的紙團和林愈消失的方向,咂了咂嘴:“啧……寒哥,你這哄人的方式……夠硬核啊!直接送标準答案?這不火上澆油嘛!林小愈那自尊心,跟小炮仗似的,一點就炸!這下好了,徹底炸毛了!”
陸欲寒沒有理會許笙的調侃。他沉默地站了幾秒,然後,極其緩慢地、一點點地,将那個被揉皺的紙團,重新展平。紙張已經布滿折痕,字迹也有些模糊。他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親手寫下的、如今卻顯得無比諷刺的解答過程上,看了很久。最終,他将那張紙仔細地、平整地疊好,放進了自己校服外套的内袋裡,緊貼着胸口的位置。
他擡起眼,望向四班教室的方向,墨黑的眼底深處,翻湧着一種極其複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最終歸于一片更深的沉寂。他沒有再說話,隻是轉身,朝着二班教室走去,背影依舊挺拔,卻似乎比平時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僵硬。
哄人?或許吧。隻是這座冰山表達關心的方式,笨拙、别扭,又帶着一種近乎殘酷的直白,最終隻換來了一團被憤怒揉皺的紙,和一顆被自尊心刺得更痛的少年心。